天命宫的最后一块砖瓦在身后化为齑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以一种更宏大、更原始的方式扑面而来。
周遭没有天，没有地，甚至没有上下四方之分。
入目所及，尽是灰蒙蒙的混沌雾气，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缓慢而坚定地翻腾、挤压、碰撞，每一次涌动都似乎在孕育着什么，又或是在湮灭着什么。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扭曲，仿佛一步踏出，便是千年万载，一念闪过，已是沧海桑田。
陆雪琪脸色苍白，天琊神剑自动护主，清冷的剑光在她身周三尺之地勉强撑开一片安宁的区域，但剑身的嗡鸣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强如她这般的修为，在这片混沌之地也感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与无力。
张小凡手持烧火棍，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棍身那幽暗的光泽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佛道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运转，试图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混沌侵蚀。
他看向韩林，沉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自己摊开的右掌上。
那枚从天命宫核心夺来的“逆命之核”正静静地悬浮着，它不再是之前那般光华内敛的晶石模样，而是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与他神魂深处的某个存在发生着奇妙的共鸣。
那是【九霄签印系统】。
过去，系统是冰冷的、机械的，是发布任务和给予奖励的工具。
但此刻，在逆命之核的光辉映照下，韩林清晰地“看”到，系统那由无数繁复符文构成的虚拟界面，其最底层的逻辑架构，竟然与逆命之核的脉动频率完全一致。
一道道原本晦涩不明的系统规则，在核芯的共鸣下，变得清晰可辨。
一种石破天惊的明悟在他心中炸开。
“也许，这才是系统真正的来源。”韩林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系统是某个超然存在的造物，是他穿越的福利，却从未想过，系统的本质，可能就是这枚他亲手夺来的“逆命之核”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它的一个投影、一个分支。
这枚核芯，才是他一切奇遇的根源。
张小凡听到了他的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他没有追问，只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我们现在……要去哪？”
这个问题将韩林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是啊，逃离了天命宫，却陷入了这片更加凶险的未知混沌。
他们就像是被扔进无垠大海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一个不起眼的浪头打翻。
韩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收起逆命之核，翻手间，一面古朴的青铜罗盘出现在掌心。
此物正是他早年签到所得的“因果罗盘”，能于冥冥之中勘破因果，指引方向。
此刻，罗盘的指针并未指向任何具体的方位，而是在疯狂地旋转、颤抖，似乎被这片混沌之地的无序规则干扰得快要崩溃。
然而，在无数杂乱无章的抖动中，指针总会以一个极小的角度，顽固地朝某个方向微微倾斜。
韩林将法力注入其中，罗盘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指针的颤动幅度骤然减小，最终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指向了混沌深处一个几乎无法被感知的点。
那里，似乎有一股比周围混沌更加狂暴的能量在汇聚、撕扯。
“那里。”韩林的声音斩钉截铁，“有命运裂隙。我们所有的麻烦，蚊道人，天命宫，一切的幕后黑手，根源很可能就在那裂隙的另一头。穿过它，或许能找到蚊道人的源头。”
“命运裂隙？”陆雪琪蹙眉，这个词汇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可以理解为……通往世界真相的一扇门。”韩林解释道，“一扇极其危险的门。”
决定了方向，三人不再迟疑。
韩林在前开路，以因果罗盘定位，陆雪琪和张小凡护卫在两侧，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朝着那波动的源头艰难挪移。
混沌中的穿行，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这里没有稳定的法则，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雾气，下一秒就可能化作足以撕碎圣人法躯的混沌风暴。
那风暴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一旦被卷入，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擦去。
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风暴的核心，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翻滚的混沌气流中，屹立着一个个巨大而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通体由流动的灰色光影构成，仿佛是这片混沌之地的影子。
它们静止不动，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是天道秩序的守卫。
“虚空守望者。”韩林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但这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警告：此为命运规则具象化的产物，并非生灵，免疫绝大多数神通与法则攻击。其感知方式并非眼耳神识，而是直接观测目标的命运轨迹。任何有‘命运’的存在，都无法在它们面前遁形。”
直接观测命运轨迹？
张小凡和陆雪琪闻言，心头皆是一沉。
这意味着，无论他们如何收敛气息，隐藏身形，只要他们还是一个“活物”，就必然会被这些守望者发现。
前方的道路上，这样的守望者不下百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就在气氛凝固到冰点之时，韩林却不动声色地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灰色符箓。
符箓上没有任何符文，只有一片混沌的图案，仿佛是这片空间的缩影。
“万象遮掩符，”韩林低声道，“签到奖励，一次性消耗品。作用只有一个——暂时将我们的命运轨迹，从‘存在’扭曲为‘虚无’。”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符箓向空中一抛。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三道微不可查的灰色气流，分别钻入三人的眉心。
一瞬间，陆雪琪和张小凡都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他们依旧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但在他们的灵觉中，对方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一缕空气，一个毫无意义、不与任何因果牵连的“东西”。
他们与整个世界的联系，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行切断了。
再看前方的虚空守望者，它们依旧静立原地，对于近在咫尺的三人毫无反应。
在它们的“视野”中，那片区域空空如也。
韩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领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守望者之间的缝隙中穿过。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扰了这些规则的化身。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比任何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都更加考验心神。
当他们成功绕过最后一名守望者，身后那片防线重新被混沌雾气淹没时，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而前方，因果罗盘所指引的目的地，已然近在眼前。
那是一道横亘在混沌中的巨大裂痕，它不像空间裂缝那样漆黑深邃，反而散发着亿万种色彩交织的炫目光芒。
无数细如发丝的光线从裂隙中延伸出来，密密麻麻，连接着混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张覆盖了整个虚无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