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中那幕残像在眼前闪回:无咎道人被蚊足刺穿胸膛时的笑,断剑上未干的血,还有那句莫信碑,信己的唇语。
他突然抓住陆雪琪按在自己心口的手,她的指尖被冰魄银针浸得发凉,却让他发烫的掌心好受些,我看到了无咎师父。
陆雪琪的睫毛颤了颤,张小凡的烧火棍地砸在地上。
二十年前的青云山。韩林闭了闭眼,将记忆碎片倒出来,竹峰烧了,大竹峰的晒谷场堆着带血的铜盆,祖师祠堂的门楣下刻着二字......师父在和一头两丈高的巨蚊打,那蚊子的血能腐蚀土地。他松开陆雪琪的手,指腹蹭过自己腕间——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师父被刺穿胸口前,用带旧伤的手把玉简打进祠堂地下。
那是守剑人秘藏?张小凡突然开口,声音发闷。
他想起自己曾在大竹峰听田不易提过,守剑人一脉代代相传的,是比诛仙剑阵更古老的秘密。
韩林点头:守剑人在,碑在;碑在,锁在他的声音突然发涩,原来这碑根本不是改命的机缘,是师父用自己的命锁着蚊道人的残魂。
我每日在祠堂前签到,用守剑人的本源续着这道锁......
陆雪琪的手指轻轻扣住他手背。
她记得三个月前韩林在祠堂扫雪时说师父总说守剑规磨性子,那时他蹲在雪地里擦青石板,睫毛上沾着雪粒,像个被长辈哄着练规矩的少年。
原来那些晨昏不辍的清扫,是在给封印续命。
现在呢?张小凡握紧烧火棍,棍身的噬血珠泛起暗红,那蚊子的残魂......
我融合原初之心时触动了封印。韩林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里原本温驯的原初之心此刻像团活物,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所以才会看见那段记忆。他突然想起碑中最后那道模糊的低语,天地间有声音说命者,可逆,但代价是你自己——师父用命格封印蚊道人的残魂,现在这封印要破了。
陆雪琪的冰魄银针突然发出清越剑鸣。
她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晴朗的青云山巅不知何时聚起阴云,云层里翻涌着墨色雾气,像极了十年前兽神现世时的天象。
反噬要来了。韩林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两人心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根看不见的线在崩断——那是守剑人与封印的联系。
无咎道人用一生织就的网,正在他手里裂开缝隙。
那怎么办?张小凡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躁,你之前说系统能兑换......
系统?陆雪琪转头看他,眼中有疑惑,却没有质问。
她早知道韩林有秘密,从他总能在绝境中拿出罕见丹药,从他的剑招里偶尔闪过不属于青云门的精妙轨迹。
韩林摸向腰间的系统令牌。
那枚原本流转着金芒的玉牌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他指尖刚触到牌面,就有刺痛顺着血脉窜上脊椎。系统每次兑换都要消耗本源。他攥紧玉牌,指节发白,师父用本源续封印,我用本源养系统......现在本源快耗空了,系统要崩溃。
陆雪琪突然抓住他另一只手,将冰魄银针的冷意渡进他体内。
原初之心的暴动被暂时压下,韩林额角的冷汗却更多了:但刚才我突然想到——他盯着系统令牌上的裂痕,眼底泛起微光,师父用命格封印,我要逆转反噬,可能也需要用命格重塑自身。
系统的兑换功能......或许能把我的命格当筹码。
你疯了?张小凡猛地拽住他的胳膊,烧火棍的热度透过道袍烫着他皮肤,命格是修行根本,你不要命了?
韩林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咎道人最后望天时的释然:师父说莫信碑,信己他松开攥着系统令牌的手,玉牌上的裂痕突然渗出金血,在掌心晕开,我信自己能撑住。
陆雪琪的手在他腕间收紧。
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蹲在祖师祠堂前擦青石板,抬头对她笑,说雪琪师姐,这石板缝里的青苔得用竹片刮,不然会坏了石质。
那时她觉得这守剑人憨得可爱,现在才明白,他早把所有的都熬成了藏在骨子里的韧。
我帮你。她轻声说,冰魄银针的蓝光裹住两人交握的手,用冰魄的寒气稳住你体内的能量。
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发出低沉轰鸣,噬血珠的红光与冰魄的蓝光在三人之间交织成网。
他咧嘴笑了,露出白牙:算我一个。
大竹峰的小子,可不会看着兄弟送死。
韩林望着两张坚定的脸,喉间的涩意突然散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系统令牌,裂痕里的金血还在渗,却不再是灼人的痛,反而像某种呼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盘膝坐下。
原初之心在体内翻涌如潮,系统令牌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韩林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识海。
那里有团被他养了二十年的光,此刻正随着系统的崩溃发出哀鸣——那是他的命格,原初之心,还有守剑人的责任,此刻都在等着他做最后一次兑换。
来吧。他在心里说,用我的命格,换一个逆转的机会。
系统令牌的最后一丝金芒在掌心熄灭时,陆雪琪感觉到他的脉搏突然加快。
她握紧他的手,冰魄银针的寒气几乎要冻住自己的指尖,却仍能清晰触到他血管里翻涌的力量——那是属于守剑人,属于韩林自己的力量,正在冲破所有枷锁。
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抬头看向阴云,发现墨色雾气正在退散,露出一线天光。
而在那线天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是韩林的命,正在被他自己,重新攥回手心。
韩林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崩溃前最后的挣扎,那些被他兑换过的功法、法宝、记忆,此刻都化作流光在识海翻涌。
他咬着牙,将所有力量引向那团即将熄灭的命格之光——他要重塑自己,用最原始也最狠辣的方式。
陆雪琪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指尖的冰魄银针几乎要刺入自己掌心。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轻声念起玉清诀的静心咒,将寒气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渡入他体内。
稳住。她在他耳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比任何法宝都更有力量。
韩林的颤抖突然加剧。
他听见系统破碎的声音,像瓷器摔在地上,清脆而决绝。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鼻腔涌出,滴在道袍前襟——是血。
但他没有擦,反而笑了。
因为在识海最深处,那团即将熄灭的命格之光,正在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