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指尖还残留着玉简的凉意，眼前却只剩混沌的黑暗。
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撞在石壁上，震得耳膜发疼。
苍松道人的手掌搭在他肩头，温度透过粗布道袍渗进来，像一团跳动的文火。
灵觉...好像不一样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原本修炼到元婴境后，灵觉不过是感知方圆百丈的模糊轮廓，此刻黑暗中却有无数细若游丝的灵气在他识海翻涌——石缝里渗出的阴寒水汽，洞顶滴落的水珠里蕴含的木属性灵韵，甚至连苍松道人袖中那柄断剑残留的杀伐之气，都清晰得如同刻在眼皮上。
苍松的手微微一紧：莫要强行运转灵识！
你本源亏虚成这样，刚才那玉简怕是触发了某种禁制。
但韩林已经顺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波动探出灵觉。
在核心区域最深处，原本被七脉剑阵覆盖的位置，竟有一方三寸见方的微型剑阵在缓缓转动。
十二枚细如牛毛的金剑悬浮成环，每一枚都刻着与青云门镇山剑阵同源的古篆，却多了几道扭曲的纹路，像被虫蛀过的残卷。
前辈，那里有东西。他抬手指向黑暗中的某个点，是座小剑阵，可能连着更深的地方。
苍松倒吸一口冷气。
他活了三百余岁，万剑劫境的每块青石板都能数清纹路，却从未察觉此处还藏着暗阵。莫动！他拽住韩林的手腕，掌心传来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骼，当年我随道玄师兄破解幻月洞时，曾见过类似的封禁。
这种以剑为锁的阵，启动需以施术者本源为引，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系统记忆库里有解法。韩林打断他的话，喉间溢出一丝腥甜。
自从获得九霄签印系统以来，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激那些看似无用的签到奖励。
三天前在大竹峰后山签到时，系统赠送的《上古阵解残篇》里，恰好记载过这种精血代源之法：以修士心头血替代本源，虽会损耗寿元，却能避免天道反噬。
苍松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望着韩林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五十年前自己初入万剑劫境时，也是这样固执的眼神——那时他还是个总把剑穗系歪的少年，如今剑穗早已化作尘土，少年却换了副模样站在他面前。
取剑。他低叹一声，从袖中摸出那柄断了半截的古剑。
这是他当年被兽神重创时碎的青霜剑，剑身上的裂痕里还凝着暗红的血痂，刺左手腕，取三滴心头血。
韩林接过断剑，锋利的剑刃刚触到皮肤，洞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
小心！苍松的道袍带起一阵风，将韩林推到身后。
但来者的气息太熟悉了——是水月。
那股若有若无的本源吞噬之力，像初春融雪时渗入泥土的寒气，韩林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苍松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
万剑劫境外围的禁制是他用三百年修为布下的，莫说筑基期的小修士，就算化神境的高手硬闯也要脱层皮。
水月的喘息声近在咫尺。
韩林能听见她衣襟摩擦的声响，还有鲜血滴落石地的脆响。感知...到你本源不稳。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绢帛，想...送回元丹。
韩林心头一震。
三天前在小竹峰，他为救被毒瘴侵蚀的水月，曾用本源之力护住她心脉。
那时他便察觉这女子体质特殊，能将侵入体内的灵气转化为本源，但此刻她体内的灵气却乱作一团——显然是强行突破禁制时，反噬的灵力在啃噬她的经脉。
本源...要失控了。水月突然抓住韩林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血肉里。
韩林倒抽一口冷气，却在触及她掌心时愣住——那哪里是人的温度？
分明是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肤立刻起了水泡。
松前辈，帮我护法。他咬着牙，另一只手按在水月后心。
磅礴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出，像根绳索般缠住那些乱窜的灵气。
水月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韩林却能清晰感觉到，她体内有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在苏醒，正贪婪地吞噬着他输送的灵力，连带着他本就亏虚的本源都在被抽丝剥茧般扯走。
韩林！苍松的喝声里带着惊惶。
他看见韩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额角的汗水滴在青石板上，瞬间凝成冰珠。
撑住...韩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能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却无暇去看——“检测到特殊体质者本源紊乱，是否消耗1000点签印开启护脉模式？”“当前签印剩余1230点”
他在心里默念。
淡金色的光雾从他眉心涌出，顺着手臂钻进水月体内。
那些暴走的灵气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母亲轻拍的孩童，顺着经脉缓缓归位。
水月的手终于松开了。
她瘫软在韩林怀里，呼吸渐渐平稳。
韩林却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苍松及时扶住他，掌心传来温暖的灵力，像一条小溪淌进干涸的河床。
现在还动那破阵？苍松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命是铁打的？
韩林抹了把嘴角的血，扯出个苍白的笑：再不动，等噬魂追来连机会都没了。他抬起手，断剑再次割开手腕。
这次流出的血不是鲜红，而是带着诡异的淡金色——那是被系统改造过的本源之血。
三滴血滴在微型剑阵中央。
金剑突然剧烈震颤，十二道剑光划破黑暗，在虚空画出一个古老的字。
韩林的灵觉被吸入阵中，眼前浮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画面：
青雾缭绕的山巅，七位长须飘拂的老者并肩而立。
他们手中的仙剑腾起万丈霞光，将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困在中央。
那雾气里传来刺耳的尖啸，像无数冤魂在撕咬喉咙。
此獠吞噬我界本源千年，今日便以我七脉剑骨为锁，以万剑劫境为牢！为首的老者振袖，腰间的玉牌上浮现出青云子三个古篆。
画面一转，是年轻三十岁的苍松道人。
他跪在祖师祠堂前，额角抵着冰冷的青石板，面前摆着半块与韩林怀中相同的《太清玄门心经》残篇。弟子苍松，愿以灵体永镇此阵，换我青云百年安宁。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求祖师莫要让道玄师兄知道...他太重情义，受不得这苦。
最后是蚊道人那沙哑的笑声，穿透千年时光直刺识海：尔等以为锁了我的残魂，便护得住这方世界？
待锁链崩断之日，便是此界本源尽归我身之时——
够了！韩林猛咳一声，鲜血溅在剑阵上。
灵觉如退潮的海水般缩回体内，他终于明白万剑劫境为何被称为——那些看似试炼的剑雨，实则是在抽取每一个进入者的本源，去填补锁链上的裂痕。
而苍松道人被困在此处百年，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主动选择用灵体加固封印。
原来...您一直都在替青云受罚。他转向苍松的方向，盲眼中仿佛能看见那道灵体的轮廓。
苍松沉默片刻，轻声道：道玄那家伙总说我性子太烈，其实他才是最傻的。
当年要不是他替我挡了兽神那一击...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韩林，你刚才看到的锁链，已经裂了三道纹。
韩林心头一沉。
他能想起记忆里那锁链的模样：原本应该是流光溢彩的金链，此刻却像被虫蛀的老木，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那如果锁链断了...
青云山会被蚊道人残魂吞噬本源，变成一片死地。苍松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更可怕的是，他会顺着锁链残留的气息，找到整个诛仙世界的本源核心。
洞外突然传来山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