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泥土腥气、腐烂木头和淡淡血腥味的冰冷气息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握紧了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厮杀、名为“破军”的长刀,刀柄上熟悉的纹路给予了他一丝冰冷的力量。然后,他迈开了脚步,一步步,坚定而缓慢地走向那间半塌的茅屋。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碎石和未知的危险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村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脏鼓动的节拍上。
终于,他站在了茅屋门前。
那扇木门早已腐朽不堪,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散架。门板上布满虫蛀的孔洞和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木料,微微用力。
“吱——呀——”
门轴发出漫长岁月里缺乏润滑的、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在这寂静中不啻于一道惊雷。随着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浓重尘土、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腐朽气味扑面而来,扬起的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昏暗光线下,如同无数飞舞的微小的幽灵。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屋顶的破洞和墙壁的裂缝中艰难地挤进来,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蛛网如同破败的纱幔,在角落里层层叠叠地悬挂着,随着空气的流动轻轻摇曳。屋内仅有的几件家具——一张破桌子,一把缺了腿的椅子,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土。
而他的目光,在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后,瞬间就被屋角牢牢吸引,再也无法移开。
在那里,一堆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干草铺上,一个瘦小得令人心碎的身影,正紧紧地蜷缩在那里,背对着门口。
那身影穿着破旧不堪、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服,身形瘦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头发枯黄如同秋日的野草,散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部分的背部。
然而,就在那身影微微露出的、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系着一根已经严重褪色、却依然顽强存在的红绳。
红绳的末端,赫然挂着一个小小的、沾染了污迹却依旧能辨认出形状的……
银铃。
以及,那刻在铃铛上,他曾亲手刻下、无数次摩挲过的……
“平安”二字。
李逸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呼吸瞬间窒塞,血液似乎在血管中凝固!巨大的酸楚与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胸中疯狂撞击!
是……是灵儿?!她真的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当年他亲眼所见……可是,这铃铛,这身影……如果她还活着,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躲藏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副凄惨的模样?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炸开,但他已无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颤抖着,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蹒跚着向前走去,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如同踩在棉花上。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哽咽、破碎,带着哭腔:“灵……灵儿?是……是你吗?哥哥……哥哥来了……”
那蜷缩的身影,似乎被他这饱含痛苦与希冀的呼唤所惊动,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如同在李逸近乎绝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大的希望之石!狂喜与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淹没了他!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扑了过去,眼中只剩下那个身影,再也容不下他物!
三步!
仅仅只剩下三步之遥!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粗糙的布料,感受到那身影传来的微薄体温(或许只是错觉)时——
异变,陡生!
那一直蜷缩着的、给人以无限弱小可怜感觉的身影,猛地转了过来!
速度之快,带起了一阵阴风!
映入李逸眼帘的,根本不是想象中妹妹那张虽然苍白憔悴、却依旧清秀的脸庞!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怪诞的脸!
整张脸布满了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似乎深深烙印在皮肉之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双眼的位置,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个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窟窿!嘴角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硬生生地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而尖锐、如同野兽般的牙齿!
“咯咯咯……”它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骨髓都要冻结的怪笑声,那声音干涩、扭曲,完全不似人类所能发出!与此同时,它手腕上那枚“平安”银铃,随着它身体的颤动,发出了一连串清脆悦耳、在此刻听来却无比邪异、仿佛来自幽冥的声响!
这根本不是灵儿!这是一个披着灵儿旧日衣衫、戴着灵儿信物铃铛的……怪物!一个由九幽死气孕育而成,或者被某种邪恶力量改造过的——幽傀?!抑或是某种更为诡异、超出认知的存在!
这一切的描述,看似漫长,实则都发生在李逸因极度震惊而思维停滞的、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
就在这张恐怖怪脸完全转过来,发出怪笑的同时,它那只一直隐藏在身侧、枯瘦如千年干尸爪掌的手掌,猛地抬了起来!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凝聚起一团浓郁如墨、粘稠如液、散发着刺骨冰寒与绝对死寂气息的九幽能量!
这团能量仿佛拥有生命,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黑暗毒蛇,在李逸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闪避、格挡还是后退——的瞬间,脱离了怪物的掌心,带着毁灭一切的死亡意志,直扑李逸的面门!
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时机太刁钻了!这完全是一次算计到毫巅的绝杀!
李逸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团九幽死气所带来的、仿佛万物终结的腐朽与毁灭的味道,那气息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尖叫着死亡的降临!
眼看那团致命的、浓缩到极致的死气能量,就要如同贪婪的巨口,将他的头颅,连同其中所有的希望与记忆,彻底吞噬、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