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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谁说灯得站着亮(1 / 2)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了麻鞋,小满却走得比晨鸡还早。

她怀里的陶碗泛着幽蓝微光,像揣了颗会呼吸的星子。

这是她巡行第七日,从东山坳到西水村,脚步丈量过十二座山梁,夜宿过牛棚的干草堆、桥洞的青石板、废弃磨坊积灰的木梁——从前执尘者总说“高台守音”,可她站在那些刻着符文的石坛上时,只听见风声里浮着一层钝钝的闷响,像有人把心事塞进了瓦罐,再拿泥封得严严实实。

“执尘仙姑,您这是要往泥里扎?”村口老猎户蹲在碾盘上抽烟,烟锅子在晨光里明灭,“我家那口子说,昨儿见您在王二婶家灶房里点灯?”

小满把陶碗轻轻搁在碾盘上,蓝焰映得老猎户脸上的皱纹都暖了:“灶房的梁上有个燕窝,母燕前天摔下来死了,小燕饿了三天。灯照在灶膛里,能烘暖它们的绒毛。”她指尖拂过碗沿的裂纹,“您看这盏灯,师父烧它时特意留了道缝——光从缝里漏出来,才能照见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东西。”

老猎户的烟锅子停在半空。

他忽然想起自家后屋墙根,有个他藏了二十年的酒坛,坛子里埋着夭折小女儿的银锁片。

那灯影晃过他手背时,他竟闻见了槐花香气,和女儿周岁那天他别在她衣襟上的那串一模一样。

“仙姑,”他喉头动了动,“我家西厢房的墙根……能请您去照照么?”

日头爬到头顶时,小满的竹篮里多了半筐山核桃、两把野菊花,还有块包在蓝布帕里的热红薯。

陶知跟在她身后,发间别着个用狗尾巴草编的环——是村头小娃追着塞给她的。

路过晒谷场时,几个妇人正用碎陶片在树底下围圈,见她们过来,其中最年轻的媳妇直起腰笑:“仙姑教的返青阵,我家阿弟夜里踢被子,我把灯放阵里,他竟没再着凉!”

小满蹲下去看那圈陶片,边缘磨得毛糙,却拼得极齐整,像朵开在地上的花:“要记得每天换片新的,旧陶片吸收了人气,埋在菜地里能让白菜长得甜。”她抬头时,陶知正被几个孩子拽着看蚂蚁搬家,姑娘的裙角沾了草籽,发梢却飘着比蜜还浓的笑——这是她当守音人以来,第一次见陶知的眉头没拧成结。

夜宿的碾坊在山坳最深处。

月亮刚爬上树梢时,碾坊的木门被拍得“咚咚”响。

来的是个穿粗布衫的妇人,怀里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额角浸着冷汗。

“医仙说这是魂惊失位,可符纸烧了三张,孩子还是……”她哽咽着,“仙姑,求您看看。”

小满把陶灯放在碾盘上,蓝焰在石磨的凹痕里晃出碎光。

她伸手要接婴儿,妇人却后退半步:“您是上仙,这脏娃娃……”“我闻过牛棚的臊气,摸过桥洞的青苔,”小满笑,“娃娃的眼泪,比这些干净多了。”她接过婴儿时,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哭声像根细针,直扎进她耳膜深处——那频率,竟和她在溪边捡瓷片时“听”到的地脉震颤一模一样。

“把村里的人都叫来,围坐成圈。”她对陶知说,“要最老的和最小的,嫁进来的和出生在这里的,一个都不能少。”

当二十七个村民手拉手围成圆时,小满抱着婴儿从他们面前走过。

老木匠的手有木刺扎的疤,新嫁娘的手沾着灶灰,盲眼阿公的手像老树根,掌心还留着编竹筐的茧。

当触到阿公手背时,那阵刺痛突然变了调——婴儿的哭声里,叠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混着石块滚落的轰鸣、木头断裂的脆响。

“是二十年前的山崩。”小满低声说,“那个抱着孩子跑的妇人,她的魂……”

陶知闭起眼。

她能“看”见地脉的情绪,此刻那些纠缠的乱麻正慢慢舒展,像被春风理顺的柳枝。

她哼起守音人最古老的调子,尾音随着地息的节奏轻颤。

小满取出随身的金丝裂纹粉末——那是顾微尘从前修复古瓷用的,每一粒都凝着修复师对“原貌”的执念。

她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共鸣图,把婴儿轻轻放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