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的手指在小满掌心轻轻动了动。
她松开手,跪坐在裂缝边缘,往深处爬了两步。
众人惊呼着要拉她,小满却按住阿松的胳膊:“她知道深浅。”
山风停了。
陶知坐在黑暗的裂缝里,背挺得像株小松树。
她张开嘴,哼起那首顾微尘常哼的摇篮曲。
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柳絮,却清晰地传开:“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板桥......”
第一句尾音落下时,裂缝边缘渗出一滴露珠。
露珠落地,凝成个拇指大的陶俑——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碗。
第二句,露珠变成个扛锄头的老汉,裤脚卷得老高,脚边还趴着只摇尾巴的狗。
第三句,穿对襟衫的妇人出现了,手里攥着半团红线,像是刚从灶房跑出来。
小满数到第七句时,太阳正爬到头顶。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里,整片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裂缝像被无形的手慢慢拉拢,泥土翻涌着,把那些陶俑轻轻托到地面。
三日后,李村的老周头在田埂翻土时,铁锨“当”的一声磕到硬物。
挖出来一看,是块铜制的牌位,刻着“周有财之位”——那是他太爷爷的名字,族谱里记着,太爷爷五十年前在西山窑烧窑时,连人带窑一起塌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
第二天起,四乡八邻的百姓背着破陶罐、旧木梳、缺耳的瓷碗往初语场跑。
他们不求换新,只说:“让陶姑娘摸摸吧,她摸过的东西,摸着暖。”
小满站在窑顶往下望。
陶知坐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面前摆了排旧物。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只褪色的针线盒,盒盖“咔嗒”弹开,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半枚银簪——和盒底绣的“春娘”二字,终于凑成了一对。
“阿姐!”小桃举着个泥铃从窑房跑出来,“您看!
去年在断崖下捡的那个灰泥铃,刚才突然热乎了!“
小满接过泥铃。
掌心的温度透过裂缝渗进去,她听见极轻的“叮”声,像极了顾微尘当年修瓷时,刻刀轻敲胎体的动静。
初语场东侧的农舍里,王婶的接生婆正擦着汗往外走。
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清脆得像新出窑的瓷笛。
王婶的儿子攥着她的手直掉泪:“娘,娃的小拳头攥得可紧了,您猜他手里攥着啥?”
接生婆笑着摇头。
年轻的父亲从襁褓里取出样东西——是块指甲盖大的陶片,釉色青得像西山的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