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时就烧把火,怕时就攥紧手......”
她开口时自己都惊了——那调子竟从记忆最深处浮上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像是被埋在地下千年,此刻才重见天日。
空中的声浪突然顿住,那些纠缠陶知的光丝像被剪断的琴弦,簌簌落在地上。
陶知“咚”地坠入她怀中,额头烫得惊人,却在碰到她心口的瞬间,攥紧了她的衣襟。
“不怕,我在。”小满把脸贴在陶知发顶,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你想听的,我都替你听着。”
声浪退去时,窗外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小满抬头,看见屋檐下陈年的陶铃不再自响,却有细密的裂纹从铃口蔓延开来——那些被陶知接住的悲愿,终究还是在器物上留下了痕迹。
地脉的震颤渐弱,陶知的呼吸慢慢平稳,额角的汗湿了她半幅衣袖,可唇角竟勾着点笑意,像做了个甜梦。
黎明时分,陶知终于睡沉了。
小满抱着她坐在草垫上,看着掌心的陶片——不知何时,它已彻底化为粉末,唯余一道极细的金线缠绕在她指间,温温的,像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顾姑娘,你看。”她对着窗棂透进的微光低语,“你教我的‘执尘’,不是要当救世的神,是要做听故事的人。”
她轻轻吹散粉末,看它们随着晨风飘向山外。
从此再无人能召唤她的残响,可那些被修复过的器物里,被倾听过的悲愿里,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数日后的清晨,盲眼老妇是被孙儿拽着来的。
那孩子生下来就聋哑,此刻却扯着老妇的衣角,小嘴巴一张一合地哼着什么。
小满凑近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不成调的哼鸣,分明是那晚她唱给陶知的古谣。
“他说,昨晚有个穿青衫的姐姐,蹲在他床头唱这个。”老妇摸索着抓住小满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她生疼,“他说姐姐的手很暖,像他娘当年哄他睡时那样。”
小满望着孩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顾姑娘修复最后一件文物时说的话:“最好的修复,是让被遗忘的,重新被记住。”她转身取了刻刀,在初语场东墙的老砖上刻下新训:“听不见的人,未必不能听见心。”
当晚,陶知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指还带着奶气的软,却很有力地拽着她往窗边走。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陶知指着西山方向,眼睛里没有青白微光,只有清凌凌的亮:“窑......暖。”
小满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西山坳里那座废弃多年的古窑遗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块被捂了千年的玉,终于等来了懂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