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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疼是活的(2 / 2)

他知道陈拾收集“痛钟”碎片整整七年,床底下堆了半屋子裂了缝的碗、断了齿的梳、缺了口的刀。

顾姑娘曾说,陈拾不是在收破烂,是在收“疼过的记忆”。

如今这些记忆醒了,怕是要教陈拾点新东西。

果然,当阿芽和海生赶到驿站时,陈拾正趴在案几上写笔记,墨汁溅了半袖子。

他面前摆着块铜片,上面的裂纹弯弯曲曲,和古碑的裂痕一模一样。

见阿芽进来,他猛地拍案:“你看!

这铜片是我照着痛钟碎片摹拓的,结果它自己裂了!

裂的纹路和原片分毫不差!“他抓起笔在笔记上狂草,”我昨晚子时守着,这铜片会发热!

不是熔炉的热,是......是活物的热!“

阿芽凑近看那铜片,裂纹里泛着淡金,和学坊的嵌陶、海生的船板一个颜色。

陈拾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最上面写着“第七夜观察记录”,最后一句墨迹未干:“器不学人,人当学器。”

“你说,”陈拾突然抓住阿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顾姑娘是不是把自己缝进这世界里了?

就像她补古画时,把金粉掺进胶里,让修补的地方和原画同呼吸?“

阿芽没抽回手。

他想起顾姑娘最后那夜,意识游离前说的话:“疼不是弱点,是万物记住自己的方式。”或许她真的成了这“记住”的一部分,藏在每道等修复的裂缝里,每片愿自愈的碎片里。

山村里的雨来得更急些。

血砚生的曾孙蹲在灶前,用布巾仔细擦拭“回音釜”的裂纹。

这口锅已经连续七日清晨渗水,水量不多不少,刚好够全村二十户人家煮饭烧水。

他本想请镇上的修士看看,可阿公临终前说过:“这锅认顾姑娘,旁人碰不得。”于是他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擦锅,像小时候看阿公擦血砚那样。

今夜他擦着擦着就打了盹,迷迷糊糊看见雾里站着个素衣女子。

她背对着他,指尖轻点地面,每点一下,远处就传来“哒、哒、哒”的敲击声。

那声音像春雨落进瓦罐,像老匠人的刻刀碰石,像顾姑娘修复古瓷时,镊子轻敲陶片的节奏。

“阿公?”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雾却突然散了。

他惊醒时,锅底裂纹正渗出一滴水,圆滚滚的,映着灶火泛着暖光。

他伸手接住,那滴水却在掌心化作一朵微型的信心花虚影,粉白的花瓣颤了颤,便消散了。

他没告诉村里人。

第二日清晨,他捧着那滴水走到屋后,轻轻埋进老槐树下的土里。

转身时,他看见槐树皮上有道新裂,裂缝里竟钻出点淡金——和“回音釜”的渗水、学坊的嵌陶、海生的船板,是同一种颜色。

同一时刻,天地间掠过一阵无声的涟漪。

学坊的陶铃突然无风自响,清越的音调竟和阿芽的心跳同频;南国海底的沉船残骸缓缓升起三寸,新生的珊瑚像烛火般包裹住它,在暗夜里成了座发光的灯塔;驿站门前的痛钟裂纹完全闭合,内部却形成空腔,风一吹过,便传出极远处孩童诵读《养护谣》的声音:“裂莫慌,疼莫哭,补一补,活成树......”

顾微尘的最后一缕意识就在这时掠过人间。

她没有形状,没有声音,只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像露珠滑落叶尖,像修补好的古画在阳光下舒展,像所有被疼过、被修好的事物,终于学会自己生长的模样。

雨停那日,白须先生站在学坊门口,望着山路上的薄雾出神。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模糊的对话:“听说这里能学养裂之术?”“说是连碎了百年的古碑都能自己长好......”

他摸了摸胸前的嵌陶挂件——那是顾姑娘离开前送他的,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山风拂过,陶铃再次轻响,这次的音调里,多了些期待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