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润过的荒原泛着新泥的腥甜。
顾微尘蹲在竹篱围起的花畦前,指尖悬在信心花茎秆上方半寸,始终没敢落下。
这是她照料的第七十七日。
每日卯时三刻,她用细竹管从山溪引下三滴晨露,沿着花茎螺旋状的纹路滴灌;未时正,取半片旧陶片,以三十度倾角轻刮叶面新生的霉斑——像极了前世在故宫修复宋代青釉瓷时,剔除釉面浮锈的手法。
今日不同。
当陶片掠过茎秆中段,一道极细的银线突然从青绿色表皮下渗出来。
她呼吸一滞,陶片“当啷”坠地。
“是灵纹?”她跪坐下来,从腰间锦囊摸出片半指宽的玉镜——镜身刻着细密的螺旋纹,正是她用前世文物修复的显微原理,结合修真界的聚光术炼就的“显微玉镜”。
贴在眼睫下时,花茎上的银线瞬间放大,竟成了曲曲折折的纹路,像青铜器氧化层下若隐若现的铭文。
顾微尘喉结动了动。
前世她修复过西周大盂鼎,鼎腹内壁的铭文就是这样,在清理掉千年铜绿后,才显露出铸造者的誓言。
她伸手轻触花茎,指尖能感觉到纹路处微微的凸起,像在触摸活物的血管。
“记忆回流......”她喃喃出声。
三天前她在残卷堂抄录《古匠录》,曾见记载:上古匠人以心血为墨,将道心刻入灵植,待后世有缘人唤醒。
当时血砚生批注“虚妄”,此刻却突然有了实感。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刀身是用家族遗弃她时,她从乱葬岗捡的断剑熔铸的,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前世师父送的出师礼。
沿着灵纹的走向,她在窑壁新砌的泥砖上一笔一笔摹刻,每道划痕都与花茎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阿尘。”
窑口的风掀起布帘,陵不孤的大氅一角扫过她的手背。
他发梢还沾着北境的雪,指尖却带着体温,将一块温热的烤红薯塞进她掌心:“北境村落的事解决了。”
顾微尘接过红薯,烤焦的外皮在指腹裂开,甜香混着泥腥气涌出来。
她望着陵不孤眉峰间未褪的霜色,忽然想起他出发前说的“可能要趟趟浑水”。“怎么解决的?”
“不是浑水,是被锁了的灵泉。”陵不孤在她身边蹲下,目光扫过窑壁的刻痕,“村民祭的誓坛嵌着孩童指骨做的信钉,说是能换甘霖。
我挖开地脉才发现,灵泉被道契锁链扭到了村东老槐下。“他伸手蘸了蘸她脚边的陶泥,在地上画了道蜿蜒的线,”用雪水融墨,画了’遗忘之河‘的图腾覆盖锁链——那是北境传说里,能洗去执念的河。“
顾微尘盯着地上的泥痕,忽然笑了:“所以泉水从老槐根出来时,连道契的痕迹都没剩?”
“嗯。”陵不孤指尖轻点泥痕,“走前在老槐树皮刻了断契符的基本笔势。
今早听巡山兽说,有牧童拾柴时踩出了同样的轨迹,脚下泥土发烫——看来有人要开悟了。“
远处传来残卷堂的铜铃响。
顾微尘抬头,见血砚生的青衫在晨雾里晃动,身侧跟着个蒙面老者,怀里抱着半卷泛黄的书。“老规矩,”陵不孤起身拍了拍衣摆,“我去山后劈柴,你且看他们如何唱这出。”
他走得极轻,大氅扫过花畦时,带得信心花微微摇晃。
顾微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林后,转回头继续摹刻灵纹。
窑火在身后噼啪作响,将她的影子投在刻满纹路的窑壁上,像幅会呼吸的画。
残卷堂的铜铃又响了。
这次顾微尘听得真切,是血砚生的声音:“三遍。
第一遍正文,第二遍批注,第三遍看空白。“
她放下刻刀,沿着青石小径往残卷堂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老者突然拔高的嗓音:“这血渍......是我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