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残夜的凉意掠过焦土,顾微尘的断指在修碑前的裂隙上轻轻一顿。
她原想等黎明前最静的时候来坐坐,却没料到这“最静”里藏着这么多声音——地底传来的“咚、咚”像被蒙了层旧绢的鼓,信心花的花瓣在风里蹭出细碎的沙响,山门外七百人沉睡的呼吸此起彼伏,像被揉皱又慢慢展平的布帛。
她倚着修碑坐下,残损的执灯手搭在地脉裂隙上。
雷劫刚过的皮肤还泛着青,可那丝修复光脉却在掌心跳动,像前世修复古画时,笔锋悬在绢帛上方,未落先起的震颤。
“原来我错了。”她闭起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从前总想着用魂织丝去补、去连、去强行契合,却忘了修复最紧要的不是手稳,是“听”。
就像修复一件碎裂千年的瓷器,得先听懂瓷片间的裂纹在说什么,听懂土沁里藏着的窑火温度,听懂时光在釉面刻下的呼吸。
地底的搏动突然清晰了些。
顾微尘睫毛轻颤,魂织丝顺着掌心的光脉漫出,没有急着去探,而是轻轻震颤——她在模拟方才听见的心跳节奏,一下,两下,像用指节叩击老友的门环。
“阁主!”
血砚生的笔尖在竹简上洇开个墨点。
他跪坐在三步外的青石上,记录册摊在膝头,方才还潦草的字迹突然变得工整如刻:卯时三刻,地脉搏动频率0.32次\/息;魂织丝震颤0.32次\/息;匠核共鸣......他喉结滚动,抬头看向顾微尘的背影。
山风掀起她染血的衣袖,露出臂上刚震碎的经脉,可那些狰狞的裂痕里,竟有金芒随着地底的“咚”明灭。
“不是她在唤醒它......”他指尖抚过竹简上新出现的一行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是它一直在等她这样的节奏。”
“叽叽——”
小豆子怀里的木雕小鸟突然振翅。
男孩蹲在顾微尘脚边,原本蔫头耷脑的小鸟此刻展开最后一根真羽,雪白色的羽毛上流转着金纹,竟从鸟喙里飘出段旋律。
那调子清浅低回,像春溪漫过鹅卵石,小豆子猛地想起三年前在寒村——顾姐姐蹲在泥地里给受伤的猎户包扎,指尖蘸着药汁在他伤口旁画符,嘴里就哼着这个调。
“她......在唱歌。”小豆子吸了吸鼻子,木雕小鸟的翅膀蹭过他手背,暖得像顾姐姐从前摸他脑袋的温度。
他想起被雷劫掀翻的药庐里,那本被烧得只剩半页的《百工修复要诀》,上面用朱笔圈着句话:“修复之道,以心传心。”
陵不孤的脚步在十步外顿住。
他站在焦黑的桃树下,看着顾微尘的背影在晨雾里忽明忽暗。
她的神魂波动太弱了,像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雷印在他胸口发烫,那是他与她神魂相连的印记,此刻正传来细密的刺痛——她在强行剥离神魂,去触碰地脉深处的东西。
“顾微尘。”他低唤一声,正要抬手用雷力稳住她的识海,却见她突然抬起那只残手,食指在半空虚点。
动作很轻,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幼兽。
“别打断......”她没有回头,声音里浸着笑意,“差一点就听懂了。”
陵不孤的手指在身侧收紧。
他能看见她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打湿了颈后的碎发;能听见她的心跳比寻常慢了三倍,每一下都像要耗尽全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