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静了。
九百具尸骸安详闭目,如同终于入眠。
唯有顾微尘仍坐着,肩头染血,呼吸微弱,执灯手微微发烫,仿佛承载了整个轮回的重量。
而在祭坑边缘,净无尘伫立良久。
琉璃面具早已碎裂落地,露出他苍白而复杂的面容。
归一纹在他脸上剧烈波动,似在挣扎,似在哀鸣。
他望着那些静静安息的尸骸,望着那根悬浮于少女掌心的魂织丝,望着空中尚未散去的“执尘”二字。
许久,他缓缓跪了下来。
双膝触地,无声无息。
他望着坑底那个瘦弱却挺直的身影,喉头滚动,终是低语:
“我以为……只有毁灭残缺,才能成就圆满。”净无尘跪在祭坑边缘,双膝触地,仿佛承载了千钧重压。
琉璃面具早已碎裂,散作一地残片,映着幽蓝碑光,像无数只死去的眼睛。
他脸上那道横贯眉心的归一纹此刻剧烈搏动,皮肉扭曲,似有九百道怨念在其下嘶吼挣扎——那是他毕生所信的“完美之道”,以剔除瑕疵、熔炼万灵为代价,追求至纯至净的神躯。
可此刻,这纹路正在崩解。
他望着坑底那一具具安详闭目的尸骸,目光掠过哭碑鬼消散前含笑的脸,落在顾微尘肩头未干的血痕上。
她的左臂仍垂落无力,凡尘根带来的腐脉如枯藤缠骨,可她站得笔直,执灯手高举,魂织丝绕腕盘旋,宛如披星河而立的引路人。
“我以为……只有毁灭残缺,才能成就圆满。”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地忏悔。
“可你……让他们带着伤,也走得安心。”
风从地底深处退去,只余一丝微颤在空气中游走。
净无尘抬起手,指尖抵住归一纹中央,猛地撕下!
皮肉翻卷,鲜血喷涌,顺着脸颊滴落,在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呻吟,只是静静看着那块被剥离的灵纹残片在掌心化为灰烬。
那是他半生执念的象征,是玄冥殿世代相传的“成神之基”。
如今,它死了。
“这一世……我不再炼神了。”
话音落下,他体内多年积攒的灵力骤然溃散,如同决堤之水倒灌经脉。
他曾以万人精魄筑基,以亡魂哀鸣为引,一路登临绝顶。
而今放弃,便是自毁道途。
但他嘴角竟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仿佛卸下了压了九百年的一座山。
不远处,玉面判缓缓摘
那是一张平凡到近乎卑微的脸——肤色黯淡,五官模糊,灵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正是最底层的凡根之体,连修炼入门都难。
他曾是执法使,亲手将一个个“不合格”的族人推入祭坑,只为维持玄冥殿所谓的“纯净血脉”。
“我们……不是祭品。”他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石面,发出沉闷一响。
“从来都不是。”
寂静再度降临。
唯有顾微尘的身影,在九百石碑缓缓沉入地底时,终于动了。
她未曾看任何人一眼,也未说一句话。
执灯手收回体内,魂织丝却未消散,而是轻轻缠绕在她右手指尖,如一缕不肯离去的星光。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祭坑尽头那道通往地表的裂缝。
身后,最后一座石碑没入岩层,清光收束,凝聚于坑心一点,悄然燃起一团幽蓝小火——不大,却稳定,像一颗刚刚苏醒的心脏,在黑暗中静静跳动。
而在中州城头,晨雾初笼,鸦声划破寂静。
一只墨羽乌鸦自天际俯冲而下,喙中衔着一片金丝叶,叶脉流转着极细微的符文残韵。
它落在屋檐残瓦间一个陈旧的匠匣上——那匣子布满刮痕,铜扣锈蚀,却是百炼翁生前最后一件遗物。
金丝叶飘落匣面,恰好覆盖在青铜印所在的位置。
刹那间,印身轻震,裂纹自中心蔓延,如莲瓣层层绽开,无声无息,却似某种沉睡已久的契约,正被悄然唤醒。
青崖地表,晨雾未散。
顾微尘自地裂中缓缓升起,执灯手染着九百亡魂的清光,指尖垂落一缕魂织丝,如星河轻曳。
她每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