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竟不退反进,借着贯穿之力猛然前冲,硬生生将身体挡在顾微尘前方。
第二戟已至咽喉。
寒光逼近的刹那,残脉灵影倏然现身,抬手握住了戟刃。
“嗤——”
血肉消融之声刺耳响起,她的右臂瞬间化为飞灰,骨骼寸断,却仍死死不松手。
“你要杀她,”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战鼓般的戾气,“先杀了这个——记得疼的人。”
渡厄鬼使动作一滞。
面具之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原来……真有人愿为‘记住’而死。”光尘如雪,自残脉灵影的躯体上缓缓飘散,每一粒都似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执念,在幽冥渊的寒风中静静升腾。
她站在冥河中央,身形已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倒映着玉阶尽头那抹苍白的身影。
顾微尘仍瘫坐在原地,气息几不可察,唇边血痕蜿蜒如枯藤,像是被命运亲手刻下的裂纹。
而那具由神识碎片凝聚而成的灵影,却在消散前,轻轻回眸。
“你怕留下痕迹……可若没人敢留下,谁来证明我们活过?”
声音极轻,如同古卷翻页时的微响,却重重砸在寂静的冥河之上。
话音未落,最后一缕光尘终于脱离她的指尖,如星屑般洒落河面。
涟漪荡开。
那一瞬,整条冥河骤然凝滞——黑水不再翻涌,灰雾停止流动,连渡厄鬼使手中断戟上的阴火也蓦然熄灭。
千万盏引魂纸灯同时黯下,仿佛天地屏息;旋即,又齐齐重燃,幽幽青焰摇曳如泪,照亮了祭坛四周斑驳的符文残迹。
仿佛是某种古老的规则,在这一刻为之动容。
更令人惊异的是,灵影眉心那枚石灯残玉,本已碎裂如蛛网,此刻竟泛起微弱蓝光,裂痕缓缓弥合,幽蓝火苗一跳、再跳,终稳稳燃起,宛如新生之眼,静静注视着这片死寂之地。
与此同时,陵不孤单膝跪地,左肩贯穿处血流不止,玄袍早已被黑血与冥河水浸透。
他没有看那诡异复苏的残玉,也没有理会渡厄鬼使是否再度出手,只是低头,将怀中冰冷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顾微尘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的心跳微弱如游丝,护心符贴在她胸口,光芒正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忽然抬手,撕下自己胸前一片衣襟——那是他从人间界带入幽冥的最后一块布料,还残留着一丝体温。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进去,动作轻得像在修复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
“你说你要拆剔伤台……”他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骨缝里挤出来,“现在台塌了,灯也快灭了。”
他抬头,望向天际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裂痕——那是他破空而来时撕开的通道,如今边缘已经开始蜷缩、湮灭,如同巨兽合拢的瞳孔。
风从深渊深处吹来,带着亡魂的低语与时间的锈味。
可他的目光却不再有迟疑。
“可你还活着。”他低声说,仿佛是对她讲,又像是对自己立誓,“这一次,换我护你。”
话音落下,他猛然起身,右臂环紧她的背脊,左手按住她心口护心符,周身残存的煞气逆冲而起,在身后凝成一道扭曲的血影——那是他尚未完全觉醒的命格之力,是世人畏惧的“天煞孤星”本源。
他不再回头。
纵身一跃,抱着她撞向即将闭合的裂痕边缘!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的那一瞬,冥河岸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悄然浮现——那是提灯童子,手持一盏残破纸灯,赤足立于浪尖。
他望着那道消失在虚空中的裂缝,轻轻呢喃:
“执灯者……也会累的。”
风过无痕,唯余一盏孤灯,在幽冥深处静静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