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下之际,整座血塔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
某一瞬,寂静中传来极细微的声响——
像是金属摩擦骨髓,又似断弦轻颤。
她顿住。
耳边仿佛掠过一句模糊低语,遥远得如同来自塔顶深处:
“……想停。”空气如凝固的血浆,沉重地压在顾微尘的每一寸肌肤上。
第五重殿内无光,唯有塔心悬浮的那一柄断裂古剑,在幽暗中泛着冷铁般的青灰光泽。
剑身裂痕纵横,像是被某种无法承受的力量从中劈开,而那残破的剑穗,以极细银线编织成繁复纹路——她曾在陵不孤披风的下摆见过一模一样的结法。
指尖微微一颤。
就在此刻,那自塔顶传来的低语再度响起,比之前清晰得多:
“……想停。”
不是幻觉。
这声音里有挣扎,有疲惫,甚至有一丝近乎孩童般的委屈。
断剑灵?
它竟然真的还“活着”?
顾微尘仰头望着那柄悬剑,瞳孔微缩。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器灵复苏,是某种更深层的存在正试图从破碎中苏醒——如同一件被砸碎千年的瓷器,碎片仍在呼唤原初的形状。
她缓缓取出贴身收藏的玉佩。
那是由三十六枚骨铃拼合而成的“心钥”,每一枚都取自九重血塔外那些自愿献祭者的遗骨。
她在前几重殿中逐一收集,亲手修复其断裂音律,将它们重新编缀成完整之物。
此刻,玉佩靠近剑身的一瞬,竟自行裂开,一道金光如丝线般注入剑缝。
嗡——
古剑轻震,仿佛久眠的心脏被刺入第一缕生气。
紧接着,剑脊之上,竟缓缓浮现出半笔墨色痕迹:起锋凌厉,收尾未竟,正是一个“不”字的左半边。
“不……”顾微尘低声重复,目光骤紧。
这个字,她太熟悉了。
陵不孤的名字刻在他命格封印的最深处,也铭于他每一道自我禁锢的符咒之上。
“不孤”——可偏偏天道不容他“孤”,也不许他“不孤”。
他是注定被排斥的存在,连名字都带着悖论的伤痕。
而这把剑……难道曾是他的一部分?
魂魄所寄?
抑或……是他被斩断的过去?
她伸手欲触,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
耳边回荡起断剑灵模糊的呢喃:“不能碰……会碎……我会彻底消失……”
她收回手,却未退后。
相反,她盘膝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青铜镊子与灵气引丝——那是她仿照前世文物修复工具炼制的法器。
她开始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引导自身残脉中的灵流,沿着剑身裂痕一点点梳理、抚平。
这不是疗伤,也不是唤醒,而是“修复”——像对待一件濒临崩解的古老器物,用耐心对抗时间的侵蚀。
一息,百息……整座塔似乎都在随着她的节奏呼吸。
直到某一刻,那“不”字最后一划悄然补全,虽淡如烟痕,却完整浮现。
刹那间,第五重殿轰然震动!
墙壁剥落,露出内里密布的灵纹网络,竟与“归真阵”的结构惊人相似。
而脚下地面缓缓升起一道阶梯,通向更高处——第六重门,无声开启。
但她没有立刻前行。
她盯着那柄依旧悬浮的断剑,低声道:“你不是想停……你是不想再被遗忘。”
第七重门前,空间豁然开阔。
地面铺展着巨大的“归真阵”雏形,九百个凹槽如星辰排列,每一个都等待填入一枚“心渡印”——那是以记忆为引、痛感为媒的灵魂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悲鸣气息,仿佛无数往事在此沉没又翻涌。
风动。
高台之上,蚀心子终于现身。
黑袍猎猎,面具遮面,手中捧着一颗跳动的黑核——剔伤母种,传说中一切道伤的源头。
它搏动如心,每一次起伏都让整个大阵微微震颤。
“你还能走。”他的声音平静得诡异,“或者……留下来,和我一起,把这个世界重新炼一遍。”
顾微尘站在阵缘,冰痕在胸口剧烈燃烧,像是要撕裂她的躯壳。
她看着阵中最后一枚空位,忽然笑了,极轻,极冷。
“你知道吗?”她说,声音不大,却穿透寂静,“最疼的不是被伤,是明明能记住别人的痛,却没人记得你自己。”
话音落下,她一脚踏入阵心。
冰痕轰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