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尘伸手接过。
那一瞬,心钥轻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自发指向地底深处。
她还未及细察,忽听一声嘶哑喊叫——
“地脉……在动!”
众人齐望向石皮老吴。
这位常年埋首测绘的老匠人猛地抬头,手指深深插入岩层,脸色剧变:“影炉子……醒了!”
话音未落,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低沉脉动。
咚——
如远古心脏复苏,缓慢、沉重,却无比真实。
顾微尘猛然按住背脊,护心鳞图骤然灼热,金纹流转加速,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石皮老吴的嘶喊还在风窟残破的岩壁间回荡,众人脚下的大地已不再沉默。
那脉动一声接一声,低沉而清晰,仿佛自洪荒深处苏醒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眸。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焦土的气息,又夹杂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像是干涸千年的河床重新渗出活水。
顾微尘指尖仍抵在背脊,护心鳞图灼热如烙印,金纹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竟与地底传来的搏动隐隐同频。
她闭目凝神,识海中三脉虚影轻轻震颤,那股淡青灵流竟自行加速,在经络间划出细微波痕,如同潮汐应和月相。
“它在模仿……”她忽然睁眼,声音轻得几乎被心跳吞没,“玄鳞甲不是被动共鸣,它在主动拟态——像修复古器时复原釉层纹理一样,它在‘学习’地脉律动。”
魏无牙脸色骤变:“你是说,这甲片……在进化?”
“不。”顾微尘摇头,目光落在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玉簪裂痕上,“是我在被改变。从我用观微浆修补它的那一刻起,我的‘修’就不再是单向施为。它记住了我的手法、我的节奏、我的意念……现在,它正把这种‘记忆’反馈给地脉。”
小蝉虚弱地靠在火疤妇肩头,听见此言,唇角微扬:“所以你不是阵眼……你是第一个学会听地说话的人。”
七弦子伫立不动,手中断弦缠绕的新钥静静悬浮。
他望着顾微尘背后金纹流转的图腾,眼神复杂如雾夜江流。
他曾以为阵法之极,在于结构无瑕、符轨严整;可眼前这女子却以残躯为炉,以旧伤为基,硬生生将一条死脉炼成了会呼吸的活阵。
“影炉不是要人去取火。”顾微尘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地底轰鸣,“它是要人变成火种本身。我们一直想着怎么挖脉、控脉、用脉——可若归墟本是一具沉眠的躯体,那我们修的从来就不是器,也不是脉……”
她顿了顿,望向脚下龟裂的岩层,仿佛能窥见那深埋万丈的脉络网络。
“是我们得让它重新学会呼吸。”
夜幕降临,星轨偏移。
七人围坐于一块平坦黑岩之上,中央铺展着一张以朱砂与矿粉新绘的地脉共契图——线条粗粝却不乱,每一笔都源自顾微尘对风窟三日共修的推演。
她取出七件器物:断裂的玉簪、熔化的丹钵、崩刃的刻刀、焚尽的阵旗、碎裂的镜片、焦黑的绳结,还有她自己背上脱落的一片玄鳞甲。
七器依次落位。
指尖轻点第一枚,空中骤然泛起涟漪。
七器共鸣,投射出一道幽蓝虚影——正是风窟归脉阵全貌。
但与旧制截然不同:阵心不再标记阵眼位置,而是精准对应着顾微尘的心口。
脉络如血络蔓延,每一道分支都在微微搏动,宛如活体。
七弦子抚过断弦,低语如祭文:“下一站心渊,若需以命为引……我们七人,轮着来。”
话音未落,远方归墟最深处,一道漆黑裂缝悄然张开。
无声无息,不见火焰喷涌,亦无厉鬼嘶嚎。
唯有一颗由万千断脉交织而成的巨大“心”悬于虚空,缓缓搏动。
脉丝如发,纠缠成茧,每一次收缩都牵动整片地壳微震。
它像在等待。
等一个不怕把自己拆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