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碑林立,如远古巨神沉默跪坐,碑面灵光游走,似有生命般缓缓呼吸。
每一块都高逾十丈,通体由不知名的灰白石料雕成,表面浮刻着一脉匠技——锻、铸、雕、熔、织、刻、引,字迹深陷,笔锋凌厉,仿佛不是刻出来的,而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生生撕裂而出。
风在这里止步,声在这里沉没。
唯有脚下青石缝隙中渗出的微弱地脉之气,在低鸣。
石皮老吴第一个上前,粗糙的手掌贴向“锻”碑。
指尖刚触到碑面,一道银弧骤然炸起,如鞭抽空,将他整个人掀飞数尺。
他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却仍死死盯着那碑:“它说……血不纯,心不一。”
众人皆怔。
七弦子负手而立,仰望碑林,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上古匠门,传技只授嫡脉,血脉纯净者方可入廊修习。你们……无一符合。”
魏无牙冷笑一声,刀柄轻转:“所以我们就该掉头回去?让这破石头决定谁配活着往前走?”
没人回应。
火疤妇蜷在角落,掌心那簇暖芒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又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跳。
顾微尘没有说话。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碑底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纹路——那是嵌在基座上的七环交扣图腾,细如发丝,却彼此咬合,严丝合缝。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排斥凡人。
是排斥独行者。
她忽然想起影炉殿里那一幕:七道身影映在墙上,持兵执器,宛如神只列阵。
那时她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幻象,是预兆。
“不是他们不够格。”她站起身,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细刃切入寂静,“是碑忘了——匠道之初,本就是一群人,围着一炉火,一点点修出来的。”
她从怀中取出七件器物:一把断刃(魏无牙所遗)、半卷焦布(火疤妇丹房逃出时裹伤用)、一块采石楔(石皮老吴随身之物)、一根琴弦(七弦子旧日崩断之弦)……还有三件,是从归墟沿途拾得的残器,皆曾与七人命运交缠。
她将七器置于碑前,取出随身携带的观微浆——前世修复文物时调制的特制药液,如今以灵力催动,竟也能短暂显化灵气流转轨迹。
浆液沿器物边缘渗入,勾勒出七道断裂的灵纹。
接着,她并指为刃,划开掌心,血珠滴落于地。
与此同时,她以伪经脉为引,调动体内那点勉强维系的残损灵流,逆冲足少阴经,强行激发对地脉的感知。
这是她自创的法子,每一次使用都如同刮骨,但她面色未变。
地底微流随之震颤,一丝极细的暖意自脚底升起。
她闭目,呼吸放至最缓,心跳压至最低。
像面对一件千年龟裂的瓷器,她开始一点一点,校准七人心跳的节奏、呼吸的频率、伪气流动的节拍。
魏无牙粗重些,她便以自身为轴,拉长吐纳;火疤妇紊乱,她便用指尖轻点其腕脉,借力导引;七弦子孤绝难融,她干脆将他的断发缠于自己指间,以血为媒,暂连心绪。
这不是修炼,是一场精密到极致的修复。
就像拼合一幅碎成七片的古画,每一笔、每一色、每一道裂痕,都必须严丝合缝。
时间仿佛凝固。
忽然,火疤妇动了。
她抬起手,主动牵住魏无牙。
掌心火种蔓延而出,暖意顺着两人交握之处流淌,竟将七人体内残存的伪气尽数染上一层金红。
那不是攻击性的烈焰,而是类似炉火初燃时的温润光泽。
石皮老吴会意,双膝跪地,右耳紧贴青石。
片刻后,他低哼起一段荒腔走板的号子——北岭采石人的老调,沙哑却有力。
奇异的是,地脉随之共振,如应和,如回应。
七弦子看着这一切,眼神渐深。
他抬手,剪下一缕长发。
发丝飘落,缠绕七器顶端。
然后,他轻轻一吹——
发丝燃起幽光,化作第七道灵线,补全闭环。
刹那间,天地俱静。
七碑齐震,碑面灵光暴涨,如潮水翻涌。
紧接着,一道道虚影自碑中浮现——七人持器而立,姿态各异,光影交错,竟与影炉殿墙上那一幕完全重合!
锻碑前是魏无牙,刀锋斜指;
铸碑下是石皮老吴,锤悬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