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无声掠过藏经阁第三层的尘帘。
烛火未燃,唯有半空悬浮的玉卷幽光流转,蛛网般的裂纹中,星点明灭,仿佛有呼吸。
那光芒不照四壁,却尽数沉入下方盘坐之人——顾微尘的眉心。
她双目紧闭,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识海如遭千针穿刺,痛得几乎要撕裂神魂。
断碑林立,万匠焚炉,血海翻涌。
每夜如此。
梦境里那些残缺的身影披发跣足,在苍穹之上以骨为笔、以血为引,刻下一道道崩毁前的阵纹。
他们无声呐喊,却只有一个名字反复浮现,刻进她的魂魄深处:
“归墟。”
她不知这是谁的记忆,也不知为何缠绕自己。
但她知道,这图,不能不看;这条路,必须走通。
指尖轻颤,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寒村老匠临终所赠的铜牌。
铜色斑驳,纹路古拙,边缘已被岁月磨出圆润光泽。
她将它贴近玉卷下方一道断裂的星轨——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在寂静中如惊雷炸开。
纹路吻合,严丝合缝。
顾微尘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不是巧合。
这枚曾被她当作护身符的小物,竟是开启《归墟舆图》的钥匙之一?
还是说……是某种更古老的“信物”?
“主脉断于北荒。”青痕的声音忽然在识海响起,玉简灵音低若游丝,“唯有承道之躯,可续归藏。”
“承道之躯?”她默念,心头微震。
不是天赋异禀,不是灵根纯净,而是“能承受大道残损之人”?
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废物,反倒成了唯一能承接破碎之道的存在?
她忽而笑了,笑得极轻,带着一丝自嘲,也有一分决绝。
凡尘根不能纳灵?那就把身体当成容器,当成纸帛。
伪灵脉无法通流?那就用痛觉作尺,一刀刀剖开死结,重新接续。
她缓缓起身,取出静心泥,封住识海三窍,阻断部分幻境侵扰。
再启小瓶,倒出几滴观微浆——那是她耗时半月,以十三种稀有药材与自身精血调和而成的秘药,能短暂稳定神识波动。
浆液混着心头血,在指尖凝成一抹暗红。
她脱去外袍,只余素白中衣,背脊朝上,对着玉卷虚影。
然后,蘸血为墨,沿十二经别,开始描摹图中断裂的阵线。
第一笔落下,皮肉如裂。
第二笔,神识猛然坠入幻境——
苍穹碎裂,一位上古匠者跪于天幕之下,手持非金非石之器,正以肋骨为笔,划破虚空。
他的身后,无数同袍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阵未成,人已枯。
顾微尘猛地抽气,冷汗涔涔而下,手指却未停。
一笔,又一笔。
每一划,都是对肉身与神魂的双重凌迟。
她咬牙忍耐,脑海中却不断重构着体内经络图景:哪里该绕行?
哪里需补漏?
如何让这一道道断裂的“阵纹”,与自身气血共振?
至第三夜,她背脊已布满纵横交错的金纹血痕,像是有人用熔化的星砂,在她皮肤上绘制了一幅残缺的星图。
衣衫早被汗水与血水浸透,贴在背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
就在此时,一声轻鸣自檐角传来。
墨鸦悄然落下,黑羽如夜,双目泛着幽光。
它并未开口,只是将颈间那支黑玉簪轻轻抵在她肩胛之间。
刹那间,一股阴凉之意渗入肌肤,竟吸走了部分痛感。
它低鸣三声,音节古怪,却清晰传入她耳中:
“影随灯行。”
顾微尘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