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寂静,落尘渊的阴冷之气仿佛还附着在骨骼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顾微尘步履沉稳,怀中的清扫册却重如山峦。
她将那枚刚刚诞生了全新灵纹的死灵石小心翼翼地夹入册页深处,册子陈旧的纸张气息与静心泥的微凉,恰好掩盖了那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于地脉心跳的微弱搏动。
陈樵在一旁点燃了火折子,昏黄的光晕下,他摊开一卷羊皮,以一截炭笔飞快地描摹着顾微尘凭记忆复述出的新生纹路。
他的手很稳,每一根线条的转折、粗细都力求精准。
当最后一笔落下,他将描摹图与那张残破的地脉图并列铺开,瞳孔骤然收缩。
纹路,竟与地脉图上一段标注为“断绝”的地下支脉,分毫不差地重合了。
而那支脉的终点,赫然指向一个尘封的名字——匠冢·归藏。
就在两人为这惊人的发现而心神激荡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踉跄着从暗影中扑出,是小蝉。
她气息紊乱,手臂上还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追逐。
她将一封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信塞入顾微尘手中,声音嘶哑而急促:“顾姐姐,快走!墨师……墨师临终前曾言,那扇门,需‘心纹相叩’方可开启,非血非力,唯意能通!”话音未落,她便力竭昏倒。
“心纹相叩,唯意能通……”顾微尘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目光落在腰间那块陪伴多年的残玉上。
灵匠令,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开启某处宝藏的钥匙。
可此刻,她豁然开朗。
这残玉不是钥匙,它只是一个模板,一个残缺的范本!
真正的钥匙,是凭借这块模板,用心神在脑海中,将门后那道被岁月与阵法磨损的完整灵纹结构,重新复原出来。
当夜,月色如霜,顾微尘独自来到那扇深嵌于山腹的巨大铁门前。
门上锈迹斑驳,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
她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先取出一捧静心泥,均匀地涂抹在眉心,暂时封住自身过于外放的灵识,以免惊动任何未知的存在。
随即,她又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谐频片,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微动,以灵力细微地探查门后的阵法波动。
果然,门后并非死寂。
一股极其微弱,却绵长不绝的灵机波动,如沉眠巨兽的呼吸,自门内传来。
那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活物,被封印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不再犹豫,盘膝坐于门前,将那块温润的残玉紧紧贴上额头。
一股清凉之意渗入眉心,她以家传的观微浆秘法润养双目,虽然紧闭着眼,但脑海中的世界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开始勾勒,以心为笔,以意为墨。
脑海中,三样东西的虚影缓缓浮现、旋转、交叠——从墨九娘处得到的“匠门逆阵图”,陈樵刚刚绘制的“地脉图”,以及额前这块“残玉纹”。
它们就像三块破碎的古老文物,彼此的缺口看似毫不相干,却在顾微尘强大的心神之力下,被强行拆解成最基础的灵力线条。
她耐心地筛选、比对、拼接,一寸寸地还原着那道失落的完整灵纹。
这个过程枯燥而凶险,稍有不慎,心神便会为万千歧路所撕裂。
百步之外的阴影里,墨九娘的身影悄然伫立。
她以墨家秘传的影织术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然而,她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顾微尘身上那种……近乎于“道”的专注与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