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整座测灵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低沉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石碑剧烈震颤,惊得台下众人纷纷后退。
那原本熄灭的浊黄光芒,竟如拨云见日般,化作一道清澈纯净的灵光,顺着碑体盘旋而上!
这光芒并不耀眼,没有冲天而起的惊人气势,却如山涧清泉,潺潺不绝,绵长而坚韧。
最终,它在石碑顶端汇聚,凝成了一道纤细却稳定得令人心悸的银线光晕,在风雪中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全场,死寂。
所有嘲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周平脸色煞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眼中的傲慢被惊骇与震怒取代。
“凡尘根,绝无可能引动持续共鸣!你……你做了什么手脚?”
他体内灵力涌动,便要出手强行打断这诡异的景象。
可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响起,一枚锈迹斑斑的齿轮从人群后方激射而出,不带杀意,却精准无比,“铛”的一声,重重砸在他面前的玉册上,将那上好的暖玉砸出一道裂纹。
一个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雪声:“测灵台规,第三条——‘凡能引灵者,皆可录名在册’。周执事,你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宗门律法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后方,一个身披青色斗笠的高大身影静静站立,风雪落在他身上,竟自行滑落。
周平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他死死盯着那青笠客,又扫视了一圈台下已经开始骚动、眼神变得各异的人群。
他知道,今天这事若处置不当,他徇私敛财的行径恐怕就要被捅到执法堂去。
他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抓起朱笔,在玉册上潦草地划下:“待察弟子,顾微尘。”
随即,他猛地合上玉册,甩袖喝道:“引灵绵长却无品阶,根基驳杂,心性叵测!发往杂役堂,罚扫问道阶三年!三年之内,若修为无半分进益,直接逐出外门!”
这判决,比直接淘汰还要恶毒。
顾微尘缓缓收回了手,指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悄然渗出。
强行引导、修复一座濒临崩溃的测灵碑,对她而言,不啻于以卵击石。
那瞬间的反噬之力,已经伤及了她的经脉。
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粗布条,将那滴血珠轻轻抹去。
然后,她转身,沉默地走下石阶。
风雪扑面而来,落在她的肩头,这一次,雪花没有融化,反而越积越厚,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洁白的袍子。
她孤身一人,穿过寂静的人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
无人看见,人群之后,那青笠客斗笠的阴影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始终锁定着她单薄的背影。
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金缮续脉,以身为引……她不是在测灵,她是在用一座废弃的道基,修补自己修行的第一道‘纹’。”
他摊开手掌,那枚刚刚掷出的古老齿轮正静静地躺在掌心,微微发烫。
若是有人能凑近细看,便会惊骇地发现,那齿轮上斑驳的齿痕,竟与测灵碑底座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刻印,有着惊人的契合。
仿佛某个沉睡了千百年的巨大机关,刚刚被一只最微不足道的手,轻轻拨动了第一格。
册上的判词已定,那冰冷的墨迹比风雪更能刺入骨髓。
人群开始散去,方才的惊奇与震撼,转瞬便被现实的残酷冲淡。
一个或许有些奇特,但终究被判入杂役堂的“废物”,不值得他们再多看一眼。
空旷的石坪上,只剩下风雪依旧。
顾微尘的背影渐行渐远,那条通往青玄宗外门杂役处的路,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凄清。
她的未来,已被那潦草的几个字钉死——三年苦役,磨灭所有希望。
然而,对于此刻的顾微尘来说,世人眼中的绝路,或许,仅仅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在她识海深处,那尊古老巨鼎上渗出的血锈,似乎又明亮了一分,与她指尖的伤口遥遥呼应,散发着一股旁人无法察知的、微弱却坚定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