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尘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片、也是她做得最完美的一块谐频陶片。
这块陶片上混合了最多的共鸣晶粒碎屑,釉色深沉,宛如夜空。
她没有将它埋入地下,而是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
一息。
她闭上双眼,不再去对抗那股恐怖的威压,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掌下的陶片。
她回忆着敲击灵矿时感受到的共鸣,回忆着地火在经络中流淌的韵律,回忆着《尘脉经》上描绘的导引图……她的心跳开始变慢,呼吸变得悠长,神识不再是警惕的刺猬,而是化作一缕微风,顺着陶片的引导,主动去贴合、去模仿那无处不在的地火脉动。
二息。
那股横扫一切的神识巨网已经覆盖了整座茅屋。
它粗暴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蛮横地搜寻着任何一丝属于“活物”的气息。
在它的感知里,这间茅屋里只有冰冷的石头、腐朽的木头,以及……一丝丝与大地同源、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火余温。
仿佛一块石头,融入了山体。一滴水,汇入了河流。
顾微尘整个人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三息已过。
那股庞大的神识在茅屋上空盘旋了一瞬,似乎有些困惑,但最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呼啸着向更远的地方扫去。
青笠客的斗笠下传出一声轻微的赞叹。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一刻,“吱呀”一声,茅屋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手持火把的周平带着两名凶神恶煞的杂役站在门口,火光将他狰狞的面孔照得忽明忽暗。
“顾微尘!”
他一声厉喝,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不,不是空无一人。
顾微尘就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只是她的气息太过微弱,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以至于周平第一眼竟没有“看”到她。
顾微尘缓缓睁开眼,心口的陶片已经变得滚烫。
她慢慢将陶片收回怀中,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周平,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周管事,深夜闯我住处,有何贵干?”
她的平静,反而让周平心中的疑虑更深。
他死死盯着顾微尘,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惊慌,但他失败了。
这个女人的沉静,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少废话!”周平压下心中的不安,狞笑道,“祭器大人刚才示警,宗门内恐有奸细作祟。我奉命排查,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罪奴,嫌疑最大!跟我走一趟!”
他身后的两名杂役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来抓顾微尘的胳膊。
顾微尘却不退反进,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搜查奸细,可有执事堂的手令?”
周平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我就是外门执法!我说你是,你就是!”
“是吗?”顾微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我虽是罪奴,却也是炼器堂的人。我白天刚刚完成了周管事您交代的‘碎石役’,晚上就被当成奸细。我倒是想去执事堂问问,究竟是我这个罪奴有问题,还是有人想借机毁掉炼器堂的匠人,好让他一人独吞祭器大人的‘恩赐’?”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周平最心虚的地方。
周平的脸色瞬间变了。
独吞恩赐?
这话要是传到其他几个管事耳朵里,甚至传到内门,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死死地瞪着顾微尘,这个女人太聪明,也太危险了!
他忽然想起她那双完好无损的手,又看了看她平静无波的脸,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她根本就不是凡人?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紧张到极点时,顾微尘怀中,那枚灵匠令上的“锁”字,忽然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仿佛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
而远在炼器堂地宫深处,那双猩红的眼眸再次转向清灵道的方向。
它刚刚错过了什么,但那股血脉相连的悸动,却让它烦躁不安。
巨鼎鼎身上,那个深刻的“顾”字,在黑暗中,缓缓渗出了一丝粘稠的、仿佛鲜血般的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