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蟠龙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云苏微的轿辇停在丹墀下时,阶前已跪满了顶冠束带的朝臣。
王秉文作为言官首座,白须被风掀起,手里的朝笏重重叩在青石板上:监国殿下!
云氏女私闯皇家禁地,又查探前朝秘辛,此等大逆之罪——
王大人。云苏微掀帘而下,月白医袍沾着晨露,发间只插一支素银簪,您要参的逆罪,臣女亲自领了。
满殿抽气声如潮。
离玄烬从殿内走出,玄色蟒纹大氅在风中翻卷,他站在云苏微身侧半步,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官员:让她说。
云苏微上前两步,玉笏抵在额间。
丹陛下的铜鹤香炉飘起青烟,模糊了她的眉眼:臣女有三罪。
其一,私探定国公府后院承天井,触皇家禁;其二,查前朝玉牒,窥皇族秘辛;其三......她顿了顿,从衣襟里取出那方羊脂玉玺,臣女乃前朝末帝次女明安公主之女,血脉里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哗——
王秉文的朝笏坠地。
几个老臣踉跄着要扶他,却见他直勾勾盯着玉玺,喉结滚动:这...这是受命于天的螭纹!
前朝玉玺失踪百年,竟在你手里?
是先母明安公主藏于井中。云苏微抚过玉玺上的裂痕,当年新帝登基,先母身怀六甲,被乱军围在承天井下。
她跃入井前,将玉玺塞进臣女襁褓,说活下去,别让他们找到你她抬头看向龙椅,定国公府说先母投井是因癔症,实则是为保臣女周全,替我顶了前朝余孽的罪名。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狗三带着二十几个流民扒着宫墙往里挤,他敞着衣襟,露出胸口苏济堂的药印:放屁!
云医卿救过老子的命,她要是逆贼,老子第一个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人群里有人举着药罐喊,上个月大疫,云医卿在西市支了三十口药锅,我家娃喝了她的药才活下来!
肃静!司礼监公公尖着嗓子喊,可宫外的声浪还是涌进殿里。
云苏微望着那些涨红的脸,突然笑了:各位大人要论正统,臣女便说个明白——前朝覆灭时,先母抱着臣女在井底躲了七日,井外是新帝的追兵;臣女长到三岁,定国公府的嬷嬷拿针扎我手心,逼我背乱臣贼子人人得诛;后来臣女学医救人,百姓举着香拜我,说云医卿是活菩萨
她举起玉玺,在晨光里转了个圈:这方玉,刻的是受命于天;可百姓手里的药罐,刻的是救命于危。
若正统是这方玉,臣女确实是贼;若正统是百姓的命......她将玉玺轻轻放在龙案上,臣女把这江山,还给真正的主人。
离玄烬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他在她初入王府时送的,刻着生死与共四个字。
王大人。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昨日还在折子上写云医卿悬壶济世,当封护国医正,今日便要拿前朝血脉治她的罪?
王秉文老脸涨得通红,突然踉跄着跪到云苏微面前:老臣愚钝!
当年先皇后难产,是您母亲求来承天井的水保下龙胎;如今您救的,是大衍的百姓!
这正统二字,从来不在玉玺上,在人心!
他重重叩首,朝冠上的东珠撞在地上,碎成八瓣。
殿外的百姓突然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