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军营密帐里,烛芯爆了个灯花。
云苏微的指尖悬在阿哑喉间“廉泉穴”上方,银针尾端还沾着他刚才咳血时溅上的暗红。
这三日她每日辰时、戌时各施一次针,用的是《灵枢》里“通声九针”的改良手法——前世她给喉癌患者做神经修复时用过类似原理,可此刻看着少年凹陷的眼窝,她掌心沁出薄汗。
“阿哑,”她放轻声音,“试着发‘啊’的音。”
草席上的少年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指甲早因长期挣扎劈裂,指腹却异常用力,像要把所有话语都捏进她骨缝里。
云苏微感受到他喉结在银针下微微颤动,接着,一声比蚊鸣还轻的“师……父”从焦黑的唇间漏出来。
她的呼吸停滞了。
“师……父每夜……焚……香……”阿哑的声音像锈了十年的铜铃,每个字都带着刺,“念……忏悔文……但他……不敢停……”他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袖,在布料上一笔一画写:“孙大人……抓了我娘……”
云苏微的瞳孔骤缩。
她见过太多被胁迫的病人,可十二岁的孩子把“不敢停”三个字说得这样平静,像在陈述每日要喝的药汤。
“孙景昭?”她轻声问,阿哑猛点头,又用食指绕着头顶画圈——那是指“皇帝身边”。
帐外忽有穿堂风卷起布帘,烛火晃得阿哑的脸忽明忽暗。
云苏微摸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长期握药杵留下的,和三年前她在慈恩寺药寮见到的小药童一模一样。
原来玄悲不是主谋,是另一个被锁链困住的“阿哑”。
“那你可知,谁在记录这些试验?”她捏住阿哑发冷的手腕,声音里裹着冰碴。
少年突然直起身子,剧烈的咳嗽震得草席簌簌响。
他抓过炭笔,在地上划出歪扭的字迹:“驼叔……活着……他知道……一切。”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瓦片轻响。
云苏微反手摸向腰间银针,却见慧真抱着个布包翻进来,青灰色的尼袍沾着草屑。
“我在柴房后墙看到老驼画的灰图,”小尼姑喘着气摊开布包,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废柴房灶底下有暗格,通旧矿道。他被割舌三十年,每月十五用灰烬画图。”
云苏微的手指在图上划过。
慈恩寺她再熟悉不过,可这张用炭块拓下的地图里,偏殿后的柴房竟藏着通往矿山的密道——那里曾是先代皇帝采丹砂的地方,十年前塌方后就封了。
“许怀安,备马。”她扯下腰间的“鬼手”玉佩塞进袖中,这是玄悲当年说“赠给最善医道的孩子”的信物,此刻倒成了通行证。
夜漏三更,柴房的木门在许怀安的刀下裂开条缝。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云苏微举着火折子照向灶底——砖缝里塞着半截生锈的铜钉,轻轻一撬,整块青石板便陷了下去。
暗格里的霉气更重。
老驼蜷缩在角落,脸上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见着云苏微袖中露出的玉佩,他突然扑过来,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背。
云苏微没躲,任他颤抖着摸过玉佩上的“鬼手”刻痕,然后他突然跪下来,用炭块在地上疯狂涂抹。
【孙景昭三年前持圣旨来,要“药佛秘方可控万民生死”】
【玄悲不肯,他们抓了他俗家的妹妹,也就是阿哑的娘】
【太医院判发现丹砂掺毒,被吊在铜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