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周瑜高踞主位,面色沉凝如铁,下方诸将分列两旁,皆屏息凝神,空气中仿佛有火星在跳跃。
“曹贼势大,连环舟阵稳如磐石,我军虽众,然天时不允,急切难下。长此以往,粮草耗尽,军心必溃!诸公可有良策,以解此危局?”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疲惫与忧虑,目光扫过帐下众人。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开口。曹军之强,有目共睹,更何况如今战舰连环,更添威势。
就在这沉默令人难堪之际,老将黄盖猛地踏出一步,他须发虽已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声音洪亮如钟:“都督何出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曹军北来,不习水战,乃疲惫之师,虽仗船坚链固,实则作茧自缚!我江东儿郎,自追随讨逆将军孙策以来,何曾惧战?今当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寻其破绽,一举破之!若迁延观望,坐失良机,则悔之晚矣!”
他言辞激烈,与周瑜之前定下的“持重待机”之策截然相反。
周瑜脸色一沉,拍案而起:“黄公覆!汝安敢乱我军心!曹军势大,乃不争之事实!汝欲驱将士入虎口耶?再敢胡言,休怪本督军法无情!”
黄盖毫无惧色,反而挺直腰板,声音更高:“军法?哼!都督若只知固守,畏敌如虎,与坐以待毙何异?盖追随先主,大小百余战,从未似今日这般窝囊!与其在此枯等,不若拼死一战,尚有一线生机!”
“放肆!”周瑜勃然大怒,脸上青气一闪,“来人!将此老匹夫给我拿下!推出去,斩首示众!”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甘宁、韩当、周泰等与黄盖交厚的将领纷纷出列,单膝跪地:“都督息怒!黄老将军虽言语冲撞,然其心为国,罪不至死!望都督念其年高功重,饶他这一次!”
“是啊都督,大战在即,先斩大将,于军不利啊!”鲁肃也连忙上前劝解,脸上满是“焦急”。
周瑜胸膛剧烈起伏,看似怒不可遏,目光在诸将脸上扫过,见求情者众,才“勉强”压下怒火,恨恨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诸将求情,便免其一死!然军法如山,不可轻废!拖下去,重责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都督!”众将还想再劝。
“执行军令!”周瑜厉声喝道,不容置疑。
如狼似虎的刀斧手上前,将兀自“怒目而视”的黄盖拖出帐外。很快,帐外便传来了沉闷的棍棒着肉声和黄盖压抑不住的闷哼。那一声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将领的心上。甘宁等人面露不忍,扭过头去。鲁肃则是连连叹息。
一百军棍打完,黄盖早已皮开肉绽,昏死过去,被如同丢破麻袋般抬回本寨,气息奄奄。
这出“苦肉计”演得极其逼真,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联军大营,更通过各种隐秘渠道,飞向了北岸曹营。一时间,联军内部“军心浮动”,对周瑜“不能容人”、“赏罚不明”的私下议论悄然滋生。
……
是夜,黄盖卧榻之前,烛影摇红。他趴在榻上,背后伤势狰狞,脸色苍白,却目光炯炯。一人悄然而入,此人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目光中透着智慧与胆色,正是江东辩士阚泽,字德润。
“公覆老将军,受苦了。”阚泽低声道,眼中并无多少怜悯,唯有冷静的审视。
黄盖勉力抬起头,露出一丝惨笑:“德润来了……皮肉之苦,算得什么。只恐曹贼不信……”
阚泽肃然道:“老将军以血肉之躯行此奇计,泽钦佩万分。曹孟德多疑,然亦有其弱点。泽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携老将军‘降书’,亲往曹营,必说得那曹孟德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