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接过,迅速浏览。信是刘琦亲笔,字迹略显激动,言明已初步整合江夏力量,黄忠、张羡等皆愿听候差遣,水军亦在整备。而江东的消息则更耐人寻味:孙权已召集群臣议事,对荆州剧变反应激烈,周瑜、鲁肃等力主抗曹,但以张昭为首的老臣则主张观望甚至求和。目前,江东大军虽未动,但沿江巡弋的战船明显增多,哨探活动频繁。
“江东……终究是动心了。”诸葛亮将密信递给文聘,“虽未下定决心,但其势已显。孙仲谋不会眼睁睁看着曹操饮马长江。我等在樊城坚守愈久,给予江东的刺激便愈大,其出兵干预的可能性便愈高。”
文聘看完信,眉头微展,但随即又蹙起:“然则,远水难解近渴。曹仁大军旦夕可至,樊城首当其冲。军师,下一步,当如何应对?是否要主动出击,再寻战机?”
诸葛亮摇了摇头,羽扇虚按,仿佛按下了文聘心中跃跃欲试的念头:“不可。曹洪之败,在于其骄且寡谋。曹仁用兵,老成持重,绝不会再给我等可乘之机。我军兵力有限,野战绝非曹军对手。当下要务,乃是一个‘守’字。然,守亦有守之法。”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樊城的每一段城墙,每一处水门,以及城外那些可能被利用的地形。“曹仁善用器械,攻城必然依仗井阑、冲车、投石机。我军需得……”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诸葛亮详细阐述了他的守城方略。并非简单的加固城墙、囤积滚木礌石,而是包含了一系列精密的部署:
一是立体防御:不仅在城头布置弓弩手,更要在城墙内侧搭建更高的简易箭楼,形成交叉火力,专射操作攻城器械的敌军。于城墙根挖掘陷坑,内埋尖桩,覆盖浮土,阻遏冲车靠近。
二是水火并用:大量征集城中铁锅,日夜熬制金汁(沸油与粪便混合物),并储备火油、硝石等物。针对井阑等高大器械,预备浸满火油的麻毯、长杆,待其靠近便点燃推出,或以火箭集中射击其木质结构。
三是机动反击:组建数支精干小队,不参与正面防御,专司在敌军攻势受挫、士气低落时,伺机从侧门或暗道突出,进行短促突击,焚烧敌军留下的攻城器械,或袭扰其后勤队伍,打了便走。
四是疑兵之计:命军士赶制大量草人,夜间给其披上军服,立于城头女墙之后,吸引敌军箭矢。同时,在城中多处架设铁锅,虚燃柴草,制造炊烟袅袅、兵多粮足的假象。
五是水道优势:充分利用汉水,派遣熟悉水性的士卒,乘小舟夜间潜出,破坏曹军可能搭建的浮桥或渡船,甚至伺机骚扰其沿河营地。
每一项安排,都细致入微,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文聘越听,心中越是叹服。他自诩知兵,守城经验丰富,但诸葛亮的这些布置,许多思路都匪夷所思,却又环环相扣,将守城从被动的挨打,变成了一场主动的、充满智慧较量的防御艺术。
“军师思虑之周详,聘不及也。”文聘由衷赞道,“便依军师之计!我即刻安排下去,分派诸将,各司其职!”
诸葛亮颔首,补充道:“还有一事至关重要。需派得力之人,持我手书,再往江夏,告知刘琦公子,务必稳住江夏局势,整军经武,同时派遣水军,前出至汉水与长江交汇一带游弋,既为牵制曹军,亦为向江东展示我联军抗曹之决心与实力。江东之援,或许就系于江夏水军的动作之上。”
“明白!”文聘抱拳,立刻转身出去布置。院中很快响起了他沉稳有力的传令声和将领们领命而去的脚步声。
诸葛亮独自留在室内,缓步走到窗前。窗外,樊城的夜依旧深沉,但城中已然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彻底苏醒,隐约可闻民夫搬运物资的号子声,铁匠铺连夜赶工的敲击声,以及士兵巡逻时甲胄摩擦的铿锵声。他望着北方那片仿佛孕育着无尽风暴的黑暗,手中的羽扇无意识地轻摇着。
初露锋芒,小挫曹洪,只是序曲。真正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曹仁不是曹洪,他带来的将是雷霆万钧的打击。樊城这块磨盘,能否扛住曹军主力的碾压?江夏能否成为可靠的后援?江东那只猛虎,何时才会真正亮出獠牙?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但他眼神依旧清明,不见丝毫慌乱。棋局已然布下,无论对手如何落子,他都需得步步为营,在这汉水之畔,为飘摇的荆州,也为他自己和那尚未可知的宏大未来,杀出一条血路。夜风拂动他月白色的衣袂,恍若仙人临世,却又深深扎根于这凡尘的烽火与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