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荆襄对(1 / 2)

新政的成效随着夏末的微风,在徐州悄然弥漫。市井间,青石板路上满是挑着货担的商旅,西市粮铺前,商贩正用新制的黄铜斗斛给农户量粟米——“哗啦啦”的粟粒落入粗布口袋,斗斛边缘刻着的“徐”字清晰发亮,农户掂了掂沉甸甸的布袋,皱纹里都漾着踏实的笑;城郊田野里,新修的木构水车在渠边“吱呀”转动,清澈的渠水顺着田埂漫进禾苗间,稻穗已开始灌浆,泛着青黄的光泽,农夫们赤着脚在田里扶苗,裤脚沾着泥点,却笑得开怀。郯城、彭城、广陵三地的将作营内,铁匠铺的“叮叮当当”声昼夜不绝,淬火时“滋啦”的水汽裹着铁腥味弥漫,打造好的环刀被整齐码在楠木架上,刀鞘涂着深褐色的漆,映出工匠们汗湿的脸庞,精良的军械正源源不断地装备部队。

这一日,刘备于府署的楠木案前坐定,案上摊着一张泛黄的荆州舆图——羊皮材质的边缘已磨出毛边,襄阳、江夏等地的标记被红笔圈了又圈。他正听取糜兰关于新政后续稳固措施的汇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舆图上的江水纹路,心中稍感宽慰。

“主公,”糜兰躬身呈上一卷桑皮纸清单,纸上用墨笔工整记录着府库明细,关键数字处还圈了朱砂,“至秋收时,钱粮可再增三成。军械储备,已可支撑三万大军半年之需——仅郯城将作营,便新造环刀三千柄、弩箭五万支。”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点在清单上“粮草五十万石”的字样,语气沉稳,眼底藏着对徐州根基渐稳的欣慰。

“好!糜兰辛苦了!”刘备抚掌笑道,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浅白,“内有糜兰固本,外有云长守广陵、翼德镇寿春,我军根基渐稳矣。”

然而,他眉宇间的舒展仅持续片刻,便又拧起,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舆图南方的“襄阳”二字,语气沉了下来:“只是,曹操在许都调兵遣将,动向不明;荆州刘景升病重的消息,每日都有细作传回,一日紧过一日,终究是心腹之患啊。”

正议论间,侍从轻步走入厅堂,躬身禀报:“主公,广陵诸葛瑾先生之弟诸葛亮,于府外求见,言有要事禀告,还带了一卷标注荆襄水道的图纸。”

刘备与糜兰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诸葛亮自居于广陵,平日多在城外农庄研读典籍、勘察地理,偶有书信往来,却少有主动登门求见。

“快请孔明先生进来!”刘备立刻起身,亲自走到厅门口相迎,脚步都比平日快了几分。

片刻,诸葛亮步入厅堂。他身着一袭细麻布素色长衫,领口袖口缝得齐整,腰间系着根深青色丝绦,末端坠着枚小巧的木牌;左手持一把竹骨羽扇,扇面上用淡墨画着几竿修竹,扇动时带着轻微的“簌簌”声,拂过空气时还带着丝郊外草木的淡香。较之几年前广陵宅中推演水系的少年,如今他身形更显挺拔,眉宇间褪去了青涩,目光开阖时,如同深潭般沉静,偶有精光闪过,隐有睿智光芒,连行走的姿态都透着从容不迫。

“亮,拜见皇叔,见过糜军师。”他在厅中站定,双手交叠于腹前,躬身施礼,动作标准而不刻板,声音清朗沉稳。

“孔明不必多礼,快请坐。”刘备温言道,亲手引他到案前落座,侍从立刻奉上温热的茶汤——青瓷茶盏里,茶叶舒展,水汽袅袅。“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诸葛亮直起身,先将随带的水道图纸摊在案上——图纸是熟宣材质,用墨笔细致标注着荆襄各地的江河、渡口,边缘还贴着几张补充的小纸条,显然是反复修改过的。他指着图纸上的“夏口”,神色凝重:“亮为荆州之事而来,这几日细查荆襄水道,结合各方讯息,心中有一忧,不吐不快。”

他一句话便抓住了刘备和糜兰的全部注意力。糜兰向前倾了倾身,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示意他继续:“孔明请细言之,我等洗耳恭听。”

诸葛亮语出惊人,羽扇在图纸上的“襄阳”处轻轻一顿,语气愈发凝重:“亮观各方讯息,刘景升病体已沉疴难起,命不久矣。荆州内部,蔡瑁、张允把持权柄,排斥大公子刘琦,其心难测。”

他顿了顿,羽扇抬起,轻点空中,仿佛能透过厅堂看到千里之外的荆襄:“其动向,绝非仅止于内斗。前日糜军师送来的蔡府密信副本,虽未明言降曹,却提‘愿为朝廷效力,保荆襄士民安宁’;再结合许都那边,曹操已命夏侯敦率军南下至叶县,种种迹象表明,蔡、蒯等族,已与许都暗通款曲。”

刘备神色一凛,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案上的图纸,指节泛白,呼吸也微微急促:“先生之意是……一旦刘景升故去,蔡瑁等人极可能拥立刘琮,旋即举州投降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