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暴毙”的风波渐渐平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过涟漪,终被更大的暗流所吞没。袁绍终于勉强振作,决意亲率大军,北上平定冀州烽烟四起的叛乱,以雷霆手段挽回颓势,重树威望。邺城的空气,因这场即将到来的征战而愈发紧绷。
袁谭府邸,书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袁谭眉宇间的阴郁与焦灼。父亲出征在即,他身为长子,处境却愈发尴尬。随军,恐被猜忌;留守,则恐被袁尚进一步蚕食权柄。
“阿三,”袁谭屏退左右,只留糜兰一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父亲不日即将北上平叛,我当如何自处?是随军,还是留守?”
糜兰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从容不迫地为袁谭斟上一杯热茶,缓声道:“公子,此乃天赐良机,正当随军!”
“哦?”袁谭挑眉,“逢纪、审配等人必在父亲面前进谗,我随军而去,岂非自投罗网,处处受制?”
“非也。”糜兰摇头,“公子随军,其利有三。其一,示忠孝。主公新败,心绪难平,公子若能鞍前马后,不畏艰险,可稍解其心中芥蒂,堵悠悠众口。其二,掌兵权。乱军之中,正是立威掌兵之机。公子可向主公请命,独领一军,或负责粮道,或清剿侧翼,只要手握实兵,便是根本。其三,避锋芒。此刻邺城,乃是非漩涡中心,三公子及其党羽经营日久。公子远离此地,反可暂避其正面倾轧,让他们无从下手。”
袁谭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那……邺城这边?”
“公子放心,”糜兰目光沉静,“公子只管在前方立功,邺城根基,自有鄙人代为经营。何况辛评同在邺城互为帮衬。”
“你?”袁谭看着他,虽有疑虑,但想到之前营救田丰的手段,心中又安定几分,“你待如何经营?”
糜兰伸出两根手指:“其一,结内援;其二,储资财。”
“内援何在?”
“中山甄氏。”糜兰吐出四个字。
袁谭眼中精光一闪。甄氏乃河北巨贾,富可敌国,且与袁氏世代交好,其影响力渗透军政两界,若能得甄氏支持,无疑是一大强援。然而甄氏向来在袁谭、袁尚之间保持中立,态度暧昧。
“甄氏岂是易与之辈?”袁谭皱眉。
“正因其不易与,方显价值。”糜兰分析道,“甄氏观望,乃是待价而沽。公子如今虽暂处下风,然长公子名分犹在,青州旧部尚存。只要展示出潜力与诚意,未必不能打动。鄙人可借商贾身份,与甄氏管事接触,先以利益捆绑,再晓以大势。即便不能使其完全倒向公子,只要保持善意向,在关键时刻不偏帮三公子,便是胜利。”
袁谭沉吟良久,终于决断:“好!甄氏之事,便交由你去办,所需财物,尽管支取!”
“其二,储资财。”糜兰继续道,“乱世之中,钱粮甲仗,便是底气。公子需未雨绸缪,暗中扩大府库储备。可借此次随军之机,以‘协办军需’、‘安抚地方’等名义,将部分钱粮、军械隐秘转移至可信之地,或交由如王修等忠直属下掌控。同时,在邺城,我们亦可通过商队,以采购为名,暗中囤积粮秣、药材、乃至铁器。此事需隐秘,纵不能一时备足,亦要形成渠道,以备不时之需。”
袁谭听得心潮澎湃,糜兰的谋划,已然超出了简单的权斗,而是在为他构建一个坚实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实力基础。
“至于公子随军,用人尤为关键。”糜兰最后提醒,“青州旧部中,王修、吕旷、吕翔兄弟,皆忠诚可靠,亦有统兵之能。公子当向主公力荐,使彼等独领一军,或掌要害之职。如此,公子虽在父帅麾下,然自有羽翼,不致沦为傀儡。”
这一番筹划,可谓面面俱到,将袁谭出征与留守的利弊、人财物各项安排都考虑了进去。袁谭只觉豁然开朗,多日来的迷茫与焦虑一扫而空。
“阿三,得你之助,实乃天幸!”袁谭用力拍了拍糜兰的肩膀,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许,“我走之后,邺城一切,便托付于你了!凡有决断,你可先行后奏!”
“必不负公子重托!”糜兰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