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临淄(1 / 2)

青州,临淄。

秋意渐深,淄水畔的芦花已是一片苍茫。围城数月,这座古城虽在田丰的铁腕下维持着表面的秩序,但内里的生机早已被漫长的围困与绝望的前景一点点榨干。街市萧条,民有菜色,连那面始终倔强飘扬的“袁”字大旗,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张扬,在秋风中无力地卷动着。

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护送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盘查严谨的城门,径直驶入了刺史府。他们带来的,不是期盼中的援军或粮草,而是来自官渡主战场石破天惊的噩耗,以及一道来自邺城的冰冷命令。

“父亲……官渡大败?仅以八百骑北归?”袁谭听着使者颤抖的禀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无法理解它们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十万精锐,四世三公的赫赫声威,竟然……竟然一夕之间,崩塌殆尽?

站在他身侧的田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他没有惊呼,没有质问,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抿的嘴唇线条更加深刻,如同刀刻斧凿。败了,终究还是败了。他预见过这场冒险的结局,却未曾想会如此惨烈,如此彻底。

使者不敢抬头,双手呈上一卷绢书,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这是邺城逢纪大人转来的主公手令……请田监军……即刻卸去青州一切军务,乘此囚车,返回邺城……听候发落。”

“囚车?”袁谭猛地抬头,捕捉到了这个刺耳的词汇。

使者身后,那辆原本看似普通的马车,此刻才显露出真容——栅栏粗大,门锁沉重,那分明是一辆押解重犯的囚车!

田丰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辆囚车,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而浮现出一丝洞察世情的嘲讽与悲凉。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刚直犯上,屡逆龙鳞,在胜利时或可被容忍,在如此惨败之下,必然成为主公宣泄羞愤的替罪羔羊。逢纪等人的落井下石,更是意料中事。

“元皓先生!”袁谭看向田丰,语气复杂,既有兔死狐悲的物伤,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摆脱掣肘的轻松。

田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姿态依旧挺拔,他向着袁谭,也是向着北方邺城的方向,微微拱手,声音沉静而决绝:“丰,奉命。临行之前,尚有一言,望公子谨记。”

“先生请讲。”

“官渡新败,河北震动,人心惶惶。曹操挟大胜之威,其兵锋必指河北。青州已成孤地,悬于东南,外有刘备强兵,内无邺城支援,坚守无益,徒耗元气耳。”田丰的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眼前的困局,看到更远的未来,“为公子计,当下之要,不在守此孤城,而在速归邺城!”

“回邺城?”袁谭眉头紧锁。

“正是!”田丰语气加重,“邺城乃河北根本,主公新败,正需亲族扶持,稳定大局。公子身为长子,正当此时返回主公身边,以安其心,以定众志。若滞留青州,远离权力中枢,则邺城之内,尽为逢纪、审配及……三公子所掌控。时日一久,名分虽在,大势去矣!届时,公子欲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而不可得,况乎继承基业?”

这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袁谭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瞬间明白了田丰的深意。父亲新败,威望受损,内部权力结构必然重组。自己若不在此时赶回去争夺、巩固地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袁尚那个小子,在逢纪、审配的辅佐下,将河北的大权彻底揽入怀中吗?与失去河北继承人的资格相比,一个残破的青州,又算得了什么?

“先生金玉良言,谭……受教了!”袁谭对着田丰,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一刻,他心中对田丰的些许忌惮与不满,尽数化为了感激与敬佩。这位刚直的老臣,即使在自身难保之际,仍在为他袁显思谋划出路。

田丰坦然受了他一礼,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那辆囚车。狱吏打开沉重的车门,他弯腰踏入,身影消失在栅栏的阴影之中。车门哐当一声锁上,隔绝了内外。

囚车在骑士的押送下,吱呀作响地驶离了刺史府,驶向城门,踏上返回邺城的漫漫长路。袁谭站在阶上,望着那辆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囚车,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田丰此去,凶多吉少。

田丰的离去,仿佛抽走了临淄城最后一丝坚守的意志。袁谭不再犹豫,立刻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谋士辛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