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革新(1 / 2)

郯城官学的书声琅琅,并未被高墙所禁锢,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其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向外扩散,悄然改变着徐州的肌理,也不可避免地触动着四方诸侯敏感的神经。

官学初成,典籍的需求陡然增大。竹简笨重,缣帛昂贵,寒门学子往往只能凭耳听心记,或辗转抄录,效率低下且易出错。糜兰巡视学舍时,常见三五学子围着一卷残缺竹简,轮流誊抄至深夜,烛火摇曳下,手指冻得通红。更有一名来自琅琊的寒门学子徐逸,因买不起缣帛,竟将《论语》章句以尖石刻于瓦片上,日日揣摩,瓦片磨穿了掌心,也磨穿了糜兰的心。

“知识岂能困于重器,束于高阁?就是我文科生真的不会造纸啊!”糜兰慨然,旋即于官学僻静处设一“纸坊”,召募工匠,决意革新前汉遗留的粗糙造纸术。他深知此非一日之功,特请来曾服务于洛阳兰台的老匠人胡朴。胡朴年过六旬,双手皲裂如老树皮,听闻糜兰欲造“可书之纸”,浑浊眼中迸出精光:“老朽蹉跎半生,若能成此物,死而无憾!”

纸坊初立,试验即成浩繁工程。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乃至渔户废弃的藤藻,皆成试验之物。糜兰调来精于数算与物料配比的算工科教习辅佐,自己亦常褪去官袍,扎起袖口,与匠人们一同浸淫于弥漫着沤腐气息的工棚。捶捣声、蒸煮的噗噗声、匠人号子声日夜不息。

“先生,麻浆太过,纸脆如枯叶!”

“破布比例增至三成,试其韧性!”

“此次加入楮皮,蒸煮火候再加三刻!”

失败之作堆积成小山:或一触即碎,或墨迹晕染如泪,或厚薄不均难以书写。铜钱如流水般耗费,坊间渐有非议,谓糜兰“不务政事,空耗府库于奇技淫巧”。甚至有世家遣人暗中讥讽:“糜兰欲使寒门执笔,莫非也要令耕牛识字乎?”

压力如山,糜兰却不为所动。他深知,此关窍绝非仅在于纸,更在于打破那无形的枷锁。转机源于胡朴徒弟的一次失误。那年轻匠人连日劳累,恍惚间误将一桶本欲用于漂白的石灰水倾入已沤好的麻浆池中。池浆顿时翻腾冒泡,众皆惊呼“废了”!胡朴捶胸顿足,糜兰闻讯赶来,凝视那池浊浆,默然片刻,竟道:“照常工序,揭出来看。”

死马当作活马医。数日后,当那略带淡黄、质地却意外均匀的纸幅被小心翼翼揭起时,所有匠人都屏住了呼吸。胡朴以颤抖的手抚摸纸面,老泪纵横:“成了…虽糙,却韧!吸墨…快看!”糜兰取笔蘸墨,挥毫写下“大道之行也”五字,墨迹清晰,并无晕散!坊中欢声雷动。

糜兰即刻下令优化此“误得之方”,定楮皮为主料,精确石灰比例与蒸煮时辰。首批成纸虽略带淡黄,却柔韧堪书,成本不足缣帛十一。他命名为“郯川纸”,优先装订成册,送至那些最刻苦的寒门学子案头。王粲接过那轻若无物的纸册,手指反复摩挲光滑纸面,竟哽咽不能语。知识第一次如此真切而平等地握于他手中。纸坊日夜不息,产量渐增,虽未能全然替代竹简,却已如一股清新的潜流,悄然浸润着州学与州牧府的文书往来。

徐州的变革,纵有高墙亦难完全阻隔。驿马奔驰,商队往来,关于刘备打破常规、设学取士的讯息,终是零零碎碎,汇入四方诸侯的耳中。

许都,司空府。曹操正与荀彧、郭嘉、程昱于密室推演北境军务。案头情报堆积,一份来自徐州的密报被程昱抽出。他细阅片刻,冷笑一声:“刘备倒是另辟蹊径,与田间竖子、市井匠人为伍,能成甚气候?”

郭嘉接过绢报,慵懒目光扫过,却微微凝住:“哦?不论门第,试策授官?这糜兰,魄力不小。主公,此举看似迂缓,若持之以恒,十数年后,徐州基层吏治或将焕然一新,民力物力皆为其所用。不可不察。”

荀彧颔首,面露忧色:“明公,刘玄德素以仁德收揽民心,今更以此术扎根乡土。其志恐非仅偏安一隅。然其新得徐州,根基未稳,此举必开罪境内豪强,祸福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