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被围已近一月,城外曹军营垒日坚,壕堑层层,巡骑往复,飞鸟难渡。城内粮秣日渐匮乏,初时稀粥尚能果腹,如今已是清汤照影,掺以树皮草根,亦不能足数。军士面黄肌瘦,行走无力,怨怼之气弥漫营伍,若非张辽、高顺平日待下公允,竭力弹压,兼有吕布积威犹存,恐早已生变。
曹操稳坐中军帐,并不急躁。郭嘉献策曰:“吕布,困兽也。今其爪牙虽利,然陷于牢笼,饥渴交加。强攻徒损士卒,不若静待其自溃。待其粮尽援绝,军心崩散,或内有变生,则小沛可不攻自破。”曹操深以为然,遂令各部谨守营寨,同时遣大嗓门士卒日夜于城下喊话,或言吕布无道,屡叛旧主;或言曹公宽仁,降者免死,极尽攻心之能事。
吕布困坐愁城,眼见存粮将罄,军士饥疲,昔日骄狂之气渐被焦躁吞噬。陈宫屡次建言遣死士求援,然曹军看守如铁桶一般,前后派出数拨精干人手,非被格杀于城下,便是遭擒遇害,竟无一人能突破重围。
是夜,吕布于府中借酒浇愁,醉意上涌间,闻城外曹军叫骂不休,又思及刘备竟无只言片语乃至一兵一卒来援,不由勃然大怒,掷杯于地,切齿骂道:“大耳贼安敢如此坐视!莫非真欲借曹阿瞒之手除我而后快?!可恨!可杀!”
陈宫见状,知已到生死关头,不容再缓,疾步上前,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温侯!今形势危如累卵,抱怨无益!唯有行险一搏,或可觅得一线生机!宫有一计:曹军围城日久,见我久无动静,防备必有松懈疏漏之处。我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吕布醉眼乜斜:“又是遣使?前番几次,皆石沉大海!”
“此次不同!”陈宫力争,“我可佯装组织大部精锐,夜半于东门鼓噪呐喊,假意突围,吸引曹军主力注意。实则挑选三五真正心腹死士,从西门险僻处缒城而下,趁乱潜入夜色,或可成功!温侯,此乃最后希望!若援军再不至,旬日之内,小沛必破,我等皆为俎上鱼肉矣!”
或许是“俎上鱼肉”四字刺痛了吕布,他猛地一拍案几,酒觞震落在地:“罢了!便依汝计!文远,汝领一军,多树旗帜,夜半于东门大造声势,吸引曹军!高顺,汝率陷阵营精锐,随我于东门伺机冲杀一阵,以壮声威,迫敌深信不疑!公台,选人之事,由你负责,务必万全!”
是夜,月隐星稀,寒风萧瑟。小沛东门忽然火光大作,杀声震天,吊桥咯吱放下,张辽率一部兵马汹涌杀出,直扑曹军营寨。
曹军果然被惊动,各寨警号凄厉,兵马躁动,火把如龙,纷纷向东门汇聚。于禁、乐进各率部曲迎战,与张辽军绞杀在一处,战况激烈,一时难分难解。
与此同时,西门悄然放下几条粗索,数名身着黑衣、身手矫健的死士悄无声息地滑落城下,甫一落地便欲借助阴影向远方遁去。怀中,紧紧揣着陈宫亲笔书写、吕布用了印信的求援血书。
然而,曹操用兵,何其老辣?郭嘉、程昱早已料定吕布困极必思遁走,东西南北各门皆布有重兵暗伏,岂是佯攻所能尽调?
就在东门战事正酣,吸引了绝大多数注意之时,西门外沉寂的黑暗中,蓦地响起一声刺耳锣响,霎时间火把齐燃,照得四下如同白昼!一队曹军精锐伏兵如鬼魅般杀出,刀枪并举,直扑那几名刚刚落地的死士。
“有埋伏!快走!”死士头目惊呼一声,拔刀奋然迎战,奈何曹军人多势众,配合默契,顷刻间便将几人分割包围,刀光闪处,血花飞溅,眼看就要被尽数歼灭。
千钧一发之际,紧闭的西门忽然洞开!高顺亲率陷阵营仅存的数百精锐,如一道决堤的铁流般猛地冲杀出来!原来高顺在城头见疑兵之计被识破,伏兵杀出,求援信使顷刻覆灭,不及请示吕布,当机立断,率兵出城接应!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低沉却决绝的怒吼撕裂夜空,这支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可怕战斗力的精锐,猛地撞入曹军伏兵阵中,顿时将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
曹军伏兵虽众,却没料到城内守军竟敢真出城接应,且是战力最强的陷阵营,一时阵脚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