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兖州、豫州!”他仰天大笑,笑声如同夜枭嘶鸣,穿透了许都上空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气,回荡在刚刚经历血洗、又被新消息震撼的众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今日起,铁板一块!这中原腹心之地,尽入吾彀中!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在望楼上空盘旋,与城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零星惨叫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新降青州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乱世枭雄踏着尸山血海登顶的残酷画卷。朝阳终于挣扎着跃出地平线,第一缕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曹操狂笑的身影上,也照亮了他脚下那个渗出暗红液体的麻布袋,光芒冰冷而刺眼。
许都城西,通济行。
这是一处看似寻常的货栈后院。空气中飘散着药材、皮革和生铁混杂的独特气味。高大的库房门窗紧闭,唯有最深处的秘室,点着一盏孤灯。在糜兰的指示下,糜福早把通济行开到许昌城内,凭借聘请的华佗徒弟先进的医术,在许昌站稳了脚跟。
糜福独自坐在灯下。他面前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并无堆积如山的账簿,只有几卷散开的竹简和几封开启过的密信。他穿着不起眼的深青色布袍,指尖正灵活地拨弄着一个黄澄澄的纯金小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秘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全身裹在深灰色紧身衣中、如同影子般的人无声地滑入密室,原来是糜旺,他单膝跪在书案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夜行的寒气:“阿福,城西吴硕府最后一条地道出口已堵死,里面的人……一个没出来。青州方面,‘鹞子’传回确讯,张饶、管承已降,三十万黄巾正在夏侯惇部监管下整编。”
“嗯。”糜福的回应轻得像一声叹息,拨弄算珠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金珠清脆的撞击声在密室里回荡,仿佛在计算着无形的代价。
“另外,”糜旺继续禀报,声音更低了几分,“昨夜司空府望楼……曹操得悉青州归降后,仰天大笑,声震屋瓦。言:‘司隶、兖州、豫州,铁板一块!尽入吾彀中!’”
“噼啪…噼啪…”算珠声依旧平稳。
糜旺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彼时,董承等人的首级……就在他脚下。”
糜福拨动算盘的手指,终于停顿了。
一瞬,仅仅是一瞬。那修长的手指悬停在金色的算盘梁上,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冰冷粘稠的东西。秘室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了一息。灯焰在他低垂的眼睫下跳跃,投下浓密的阴影,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深藏其中。
“公子,我按照您的吩咐尽早接触董承等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起兵,但好在之前的付出没有白费。”糜福心里想着。
随即,那手指又若无其事地落下,拨动了下一粒算珠。清脆的“噼啪”声再次响起,节奏依旧,仿佛刚才那刹那的凝滞只是光影的错觉。
他抬起眼,目光并未看糜旺,而是越过跳动的灯火,投向秘室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绘制精细的天下舆图。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被特意标注为黑色的司隶、兖州、豫州,在那片刚刚被血腥和强权强行“整合”的区域上停留了片刻。舆图上,代表徐州的区域,那“刘”字标记旁,一个极其微小的、朱砂点成的记号,鲜红如血。
“知道了。”糜福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之水,却拿起了一件黄稠玉带递给阿旺,“阿旺,请你把这件血诏带回郯县。大战将至,让各地的掌柜眼睛放尖一点,中原必定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