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向另一边。且说吕玲绮流落至淮南与徐州边境地带,盘缠用尽,人地两生,甚至不得不偶尔打些野味或帮人短工换口饭吃,处境甚是狼狈。但她心高气傲,倔强无比,宁可忍饥挨饿,也绝不肯返回小沛向父亲低头,更不愿向被她“羞辱”过的刘备集团求助。
恰在此时,糜芳奉其兄糜竺之命,带着几名精干的随从,携带着不少金银,前往淮南地区“招纳流散勇士及可用之才”。糜芳自觉这是大哥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干得十分起劲,四处设点,摆开架势。可惜他的眼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招来的人多是些夸夸其谈、滥竽充数之辈,或是些只会几手庄稼把式的莽汉,真正有本事的人,看他那副暴发户的做派,也多绕道而行。
这一日,糜芳在一处刚恢复营业、生意颇为红火的酒肆二楼,再次摆开他的“招贤”摊子。只见他一身光鲜亮丽的锦袍,坐在当中,唾沫横飞地吹嘘徐州军待遇如何优厚,刘使君如何仁德无双,前途如何光明。吕玲绮恰好饥肠辘辘地路过楼下,闻到酒肉香气,腹中雷鸣更甚。又见有人招兵,便想着先应募混口饭吃,暂且安身,日后再做打算。她虽衣着普通,满身风尘,甚至脸上还沾了些泥灰,但身姿挺拔,步履沉稳,眉宇间那股逼人的英气却是难以完全掩盖。
糜芳醉眼朦胧地往楼下一瞥,哎呦一声,觉得这小伙子虽然看起来瘦削了些,面有菜色,但精气神似乎不错,站姿也像是个练家子!便大喇喇地招手,让随从把她叫上来,斜着眼问:“喂!那小子!瞧你这模样,混得不咋地啊?我这儿招人,可不养白吃饭的闲人!你可有什么本事啊?耍来看看!”
吕玲绮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气,闻言更是冷哼一声,也懒得答话。她眼角余光瞥见酒肆后院角落有个用来练力气的石锁,看大小约莫有五六十斤。她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看似随意地飞起一脚,脚尖精准地一挑,那沉重的石锁便呼地一声飞起半人多高!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轻舒猿臂,单手便稳稳接住了下落的石锁,手腕一抖,竟轻松自如地挽了几个刀花般的动作,然后面不红气不喘地将其稳稳放回原地,仿佛那不是石头,而是一个大号灯笼。
这一下,不仅糜芳看呆了,连他身边那几个随从和酒客们都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爆发出几声“好!”“好力气!”的喝彩。糜芳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酒醒了一半,眼珠滴溜溜乱转,心想:哎呀!捡到宝了!这人功夫这么好,身形又灵便,放在军中当个普通大头兵岂不是屈才了?太可惜!
他最近恰好受郯城最大的风月场所“丽春院”大掌柜的再三请托,物色一个能真正镇得住场子、训练那些“护院”的狠角色教头,以防有些不开眼的江湖人物或豪客闹事。寻常武师要么本事不济,要么不愿沾染这种地方。糜芳越看眼前这个“沉默寡言、身手矫健”的小伙子越觉得合适:功夫好,能打;看起来不爱说话,正好保密;年纪轻,容易控制;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很好忽悠,估计要求不高!
于是,糜芳立刻换上一副极其热情的笑脸,凑过去,几乎是搂着吕玲绮的肩膀,被吕玲绮嫌恶地躲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小子!你的运气来了!碰上我,算你祖坟冒青烟!我这儿有个天大的好差事,比在军中当个大头兵风吹日晒、刀头舔血强多了!就在郯城,活儿轻松,就是看看场子,训训人,饷钱丰厚,吃香喝辣!就是……偶尔需要点真本事,教训些不开眼的地痞无赖。怎么样?跟着我糜县尉干,亏待不了你!”
吕玲绮一听,郯城?那不是刘备的大本营吗?包吃住还有钱拿?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潜伏下去的机会,既可以解决眼前生计,又能就近观察刘备集团的虚实,甚至……或许能找到机会让那个看不起自己的糜兰和刘备大吃一惊?她强压下心中的波动,故作沉吟,然后含糊地点了点头。
糜芳见状大喜过望,自觉为家族产业立下一大功,得意洋洋,立刻好酒好菜招待吕玲绮,然后带着这位“武艺高强、沉默寡言”的“少年英才”,志得意满地返回了郯城。
他甚至没有仔细盘问对方的来历姓名,便直接将其引入了装饰奢华、莺歌燕舞的“丽春院”后院,对着那一群满脸横肉、眼神油滑的护院打手,以及那个徐娘半老、一脸惊愕的老鸨,大声宣布:“都给我听好了!这位林奇兄弟,是我糜别驾重金礼聘来的新任总教头!专门负责操练你们这帮废物!以后都听他号令!谁要是敢不服,或者学不好,哼哼,别怪我糜某人翻脸不认人!”
吕玲绮看着周围这脂粉弥漫、丝竹乱耳的环境,看着那些浓妆艳抹、媚眼乱飞的风尘女子,再看看眼前这群站没站相、满脸谄媚或匪气的“护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睁,一股羞愤之气直冲顶门,右手下意识地就按向了腰间!
虽然她的佩剑为了换饭早已当掉,但也恨不得立刻拔剑将这个有眼无珠的糜芳剁成肉泥!幸好她残存的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她不断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潜伏,观察,机会……这才硬生生忍了下来,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任由糜芳在那里得意洋洋地吹嘘。一场阴差阳错、令人啼笑皆非却又暗藏危机的误会,就此拉开帷幕。而我们的糜芳将军,还浑然不觉自己请来了怎样一尊“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