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古老的哲学问题，此刻化作了最尖锐的荆棘，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越收越紧，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他试图向精怪网络传递信息，却发现自己的意念因剧烈的波动而变得杂乱不堪。他试图连接银绒祖猿幼崽，寻求那丝灵性共鸣的慰藉，却只感受到自身意识的混乱如同噪音般干扰着连接。
他成了一座孤岛。不是被环境孤立的孤岛，而是被自身存在意义所抛弃的孤岛。
“使命高于个体……”地心信息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回荡。如果个体都是虚幻的，那使命又为谁而存在？为那个将他制造出来的、冰冷古老的未知存在吗？
一种深沉的、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吞噬了他。如果连“我”都是假的，那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爱恨，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段代码的执行过程罢了。
他的枝叶无意识地低垂，蒸腾作用几乎停止，树皮的光泽也黯淡下去。他仿佛要就此枯萎，回归到纯粹的“信标”或“钥匙”的物质状态。
就在这时，一段微弱却坚韧的意念，如同穿过浓雾的蛛丝，轻轻触碰了他的意识。是那只银绒祖猿幼崽。它似乎从沉睡中醒来，感应到了陆棋剧烈的精神动荡。它无法理解那复杂的身份危机，但它传递过来的意念简单而纯粹：
“树……疼……？不怕……暖……”
伴随着意念，还有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灵能波动**，如同温水流过冰冷的岩石。
紧接着，狐灵绯的意念也小心翼翼地传来，带着关切：“静默导师？您的灵韵波动很不稳定……是伤势未愈，还是预感到新的危机？”
石灵墨磐沉重的意念也缓缓而至：“地脉……感知到……您的根系……能量紊乱……需……静心……”
精怪们感知到了他的异常，它们不懂什么“信标”“钥匙”，它们只知道，这棵给予它们指引、在危难中守护它们的古树，正在经历痛苦。它们用自己最本能的方式，传递着安慰与支持。
这些来自“外部”的连接，这些真实不虚的关切，像是一根根救命稻草，将陆棋从完全滑向虚无的深渊边缘一点点拉了回来。
他感受着幼崽纯粹的信任，狐灵的关切，石灵的沉稳……这些互动，这些因他而生的改变，这些真实的羁绊，难道也是程序预设好的吗？就算“陆棋”的记忆是假的，但此刻与这些原生精怪建立的联结，难道也是虚幻的吗？
地心信息说“使命高于个体”。但如果……如果这个“使命”，与他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想要守护这些生命的“意志”并不冲突呢？甚至，守护它们，就是使命的一部分？
又或者……**是谁规定了“信标”或“钥匙”就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
一个叛逆的、如同种子破土般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意识中萌发：
**即使我最初是被作为“信标”和“钥匙”而创造，即使“陆棋”的记忆可能并非完全真实……但此刻，在此地，与精怪联盟的羁绊是我真实经历的，想要守护它们的意志是我真实感受到的！**
**这份意志，就是我的“真”！**
**哪怕我是一把钥匙，也要由我来决定，开启哪一扇门！**
地心信息试图定义他，否定他。但他偏要在这定义之外，找到属于自己的存在证明！
这场身份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那些关于起源和本质的疑问依然如同幽灵般盘旋。但陆棋的意识核心，却在这场风暴中完成了一次关键的淬炼。他不再执着于追问“我是谁”的过去式答案，而是开始转向“**我要成为谁**”的未来式抉择。
他缓缓地、坚定地重新舒展枝叶，引导能量恢复流转。
地心深处的存在视他为工具。
时空管理局视他为威胁或棋子。
而他现在要告诉它们，也告诉自己：
**我，可以是信标，但将照亮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可以是钥匙，但将开启我自己认可的未来。**
**即便这一切始于一个程序，那么，“自由意志”，就是我为自己写入的，最后一段，也是最核心的代码。**
意识海中，风暴渐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力量，开始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