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网中的囚徒(1 / 2)

第一个像样的挑战,发生在第六十二年的惊蛰。

气候的微妙转变率先通过土壤湿度和空气电离度的变化传递给他。然后,它来了。

一只啄木鸟。通体漆黑,唯独那长而坚硬的喙,**红得像一小段烧熔冷却后的铁**。它先是不急不缓地绕着他的主干飞了一圈,然后用喙开始**轻敲**。嗒,嗒嗒,嗒。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进行叩诊。

陆棋立刻“听”懂了。声波在密度不均的木质部中传播、反弹,带回的回声也截然不同。“咚咚”是健康坚实的木质,“哒哒”则意味着内部有空腔或通道。这只鸟在通过声波定位。

很快,它锁定了一处。那是一条天牛的幼虫蛀出的蜿蜒隧道,巧妙地隐藏在最关键的**形成层**与**韧皮部**之间,像一条狡猾的偷渡暗河,正不断蚕食着他生命最活跃的区域。

笃!笃笃笃!

啄木鸟开始了真正的凿击。每一次啄下都精准狠戾,力量巨大。坚硬的喙如同微型凿岩机,木屑纷飞,在他感知中如同引发了一场微型的、却疼痛无比的雪崩。

疼。但不是皮开肉绽的尖锐疼痛,而是一种更令人烦躁的、**“被揭疤”**的疼。形成层是他年复一年生长的希望所在,如今却被硬生生凿开一个直径近两厘米的洞,露出了里面那条肥硕的、乳白色的天牛幼虫,它因突然暴露而惊恐地蜷缩起来,像一粒会蠕动的米。

几乎出于本能,甚至来不及思考,陆棋调动了防御机制。伤口周围的导管收缩,将大量半透明的**树脂**紧急运往破口处。树脂涌出,接触空气后迅速氧化,变得黏稠、金黄,并散发出强烈的、**苦涩**的气味——那是**萜烯**和**酚类**化合物的味道,对许多生物而言如同毒药。

啄木鸟的喙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这黏糊糊、苦兮兮的防御液。它猛地甩头,发出一声不满的短促鸣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糟糕味道败了兴致,最终振翅飞走了。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暴露的幼虫虽然暂时躲过了鸟喙,却吸引了树下早已虎视眈眈的**蚂蚁**。几分钟内,一支蚂蚁小队就沿着树干爬了上来,毫不客气地将那肥美的蛋白质拖走分尸。

疼痛逐渐消退,留下一个需要时间愈合的洞,以及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不是胜利的喜悦,更像是一种……**“被啃咬后仍活着”**的、迟钝而原始的庆幸。他第一次真切地尝到了“防御”的滋味。

接下来是“移民潮”。不同的生物带着各自的目的到来,寻求共生,或抢占资源。

松鼠在第五年的春分搬了进来。它们选中了他胸高处一个古老的树洞。那洞是很久以前一次雷击留下的伤疤,后来被风雨和真菌联合雕刻、扩大,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空腔。松鼠们叼来干燥的苔藓、柔软的羽毛、细碎的松针,将那里铺成一张温暖舒适的软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