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人拿来一本账册,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盐价:每瓮火山盐(约五十斤)换铁器十斤,或稻谷二十斗,或棉布五匹。价格每季度调整一次,按中原盐价的八成算,旱季加价两成,雨季不加价(因运输成本高)。
盐务管理:儋耳部自选十名‘盐吏’,负责登记产量、监督质量;官府派三名‘盐监’,只负责统计总数、安排运输,不得干涉盐吏工作。
盐场维护:官府每年拨三十石粮食,用于修补盐槽、更换滤盐架;若遇台风毁了盐田,官府出工匠帮忙重修,儋耳部只需出人力。”
赵信指着账册:“这些写在纸上,盖官府的印,以后就是规矩。你们要是觉得亏了,随时可以改,只要族里半数人同意,我就向上禀明。”
盐牙一页页翻着账册,手指抚过那些工整的字迹。他看不懂多少字,却看懂了旁边画的小图:滤盐架的改良样式(用竹篾代替枯枝,过滤得更干净)、盐槽的加固方法(在石缝里灌糯米灰浆,抗台风)、还有仓库的通风设计(防止盐受潮结块)。
“这些……都是真的?”盐牙抬头,眼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你可以去问问俚部落的首领,”赵信说,“他们的火山稻,现在能多收三成,就是因为官府帮他们改良了农具。”
正说着,仓库外传来喧哗声。只见几个儋耳族人扛着新铸的锄头,正围着农师问东问西,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那是赵信让人按儋耳部的身高打造的,木柄比中原的短三寸,用着更顺手。
盐牙看着族人手里的锄头,又看了看账册上的条款,突然抓起一把火山盐,塞进赵信手里:“这盐,换你一个准话——盐场真能归我们自己管?”
赵信握紧那把盐,盐粒硌得手心发疼,却带着股奇异的力量。“归你们管。”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官府只做你们的‘运盐夫’,不做‘抢盐贼’。”
盐牙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对身后的族人喊:“把东边那五个盐槽的盐装船,送过来!”
那五个盐槽是今年收成最好的,晒出的盐带着淡淡的玫瑰色,是儋耳部的“贡品盐”,从不轻易示人。
“这是……”赵信有些意外。
“订钱。”盐牙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我信你这一次。要是敢骗我们,儋耳部的人就是拼了命,也会把这些盐撒进你们的粮库里,让你们一辈子吃不下饭!”
赵信笑了,让人搬来十口铁锅,锅沿上的“儋耳专用”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等着你们的盐。”
夕阳西下时,儋耳部的盐船启航了。盐牙站在船头,看着赤坎港的灯火越来越远,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账册。海风带着盐的咸味,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涩得人难受——他知道,从今天起,儋耳部的盐,不仅能换粮食,还能换一个安稳的明天。
赵信站在码头,望着盐船消失在暮色里,手里的火山盐已经化成了水,在掌心留下一层白痕。他对幕僚说:“把儋耳部的盐场地图给珠崖部首领送去,让他按约定还盐槽。另外,告诉工部,下个月开始,给儋耳盐场送五十根竹篾,要最结实的那种。”
幕僚应下,又问:“将军,儋耳部真能安分?”
赵信望着西海岸的方向,那里的盐田此刻应该正被月光照着,泛着银辉。“只要盐价公道,盐场安稳,他们比谁都安分。”他说,“毕竟,谁也不想用命换盐吃。”
夜色渐深,盐仓里的铁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守护着一份刚刚达成的约定。而在海南岛西部的盐田上,儋耳部的族人正哼着古老的盐歌,用新换来的竹篾修补滤盐架——那歌声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