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的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低压向校场的旌旗。中军大帐内,烛火跳动着映在赵信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指尖叩击着案几,案上摊开的楚地平叛图谱已被红笔圈注得密密麻麻。帐内围着七八名核心将领,个个甲胄未解,肩头还沾着白日训练的尘土,目光却都聚在主帅身上,透着一股子跃跃欲试的锐劲。
“楚地平叛这半年,咱们淌过的河、爬过的山,都该变成往后的垫脚石。”赵信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铁砧上,字字清晰,“都说说,从那些叛军手里夺回村寨时,最管用的法子是什么?”
前军校尉陈武嗓门最亮,抢先拱手:“属下觉得是‘分化’!那会儿黑风寨叛军抱团得紧,咱们先摸清谁是被逼入伙的、谁是死硬分子,拉拢前者当内应,打起来就省力多了!”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留着与叛军厮杀时的凹痕。
“陈校尉说得在理,但光靠打不行。”后军校尉王勇性子沉稳,接过话头,“记得收复乱石村时,百姓被叛军抢得只剩半袋米,咱们把军粮分了他们一半,第二天就有老人来报叛军的藏身处。依属下看,‘安抚民心’比刀枪管用,百越部落多,要是能让他们知道咱不是来抢地盘的,说不定能少流很多血。”
赵信点头,指尖在图谱上的“楚地村寨”与“百越部落”之间画了条线:“说得好。楚地是平原村寨,百越多是山地部落,虽说环境不同,但道理相通——叛军也好,部落也罢,都不是铁板一块。”他顿了顿,红笔重重圈住“分化叛军、安抚民心”八个字,“这八个字,就是咱们进百越的规矩。”
将领们纷纷点头,李锐校尉补充道:“还有‘速战速决’!上次打鹰嘴崖,咱们趁叛军换岗的空子摸上去,半个时辰就解决了,要是拖到他们援军来,伤亡得翻倍。百越山林多,拖久了容易被瘴气和伏击耗垮,得快、准、狠!”
“但快不代表蛮干。”赵信抬手示意他稍等,翻开另一本册子,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纸,是从楚地老人口中记下的百越传闻,“百越部落各有各的规矩,听说有的部落视蛇为神,有的忌讳外人踩他们的祭坛。咱们得先搞清楚这些,别没开打就犯了忌讳,把中立的部落也逼到对立面去。”他把册子推给众将,“都传阅一下,记不住的就抄在兵书背面,这是比刀枪更重要的功课。”
烛火在纸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将领们传阅着册子,时不时低声议论——“原来红藤部落不吃狗肉”“黑岩寨的首领最敬重带刀的勇士”,这些细碎的信息像拼图,渐渐在他们脑中拼出百越的轮廓。
议事过半,赵信话锋一转:“光靠传闻不够,得有实打实的情报。”他拍了拍手,帐外走进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看着像个常年跑山的猎户。
“这位是老郑,在百越边境混了二十年,采药、打猎、做买卖,熟得像自家后院。”赵信介绍道,“他手下有十几个弟兄,早就潜伏在边境的村寨里,能给咱们递消息。”
老郑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山地人的沙哑:“回将军,属下的人已经摸清楚,百越眼下有七个大部落,二十多个小部落。其中白藤、黑岩、赤竹三个部落最强,白藤部落的首领是个女的,叫阿蛮,据说箭术比男人还准;黑岩寨的首领莽牯力气大,但性子直,吃软不吃硬;赤竹部落最神秘,住在瘴气最深的山谷里,很少跟外人打交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铺开在案上:“这是属下画的地图,红圈是部落聚居地,蓝线是河流,虚线是瘴气最浓的地方——尤其是青蛇谷那片,正午过后瘴气就往上冒,进去十个人得迷八个。”
地图上还标着密密麻麻的小点,老郑解释:“黄点是山泉,绿点是能落脚的山洞,黑点是部落的哨卡。黑岩寨的哨卡在鹰嘴崖,白藤部落的哨卡藏在瀑布后面,这些都得记牢。”
将领们凑近细看,李锐指着一处标着“空心树”的地方:“这是什么?”
“那是个联络点。”老郑道,“属下的人扮成药商,在那儿放了个树洞信箱,三天换一次信。要是咱们的人在山里迷了路,找到空心树就能拿到最新的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