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主战场的惨烈,远超山林间的猎杀。
胥犴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沉如水,瞳孔中倒映着西面城墙下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麾下与赫连勃勃残存的步兵主力,混杂着部分被迫下马作战、双眼赤红的羌戎战士,组成了汹涌的黑色潮水,一波接一波,永无止境般地拍打着镇荒城坚固的城墙。
正如林凡等人所料,前期的壕沟、陷马坑等外围障碍,在连续数日的攻防中早已被鲜血和尸体填平或被冒着箭雨石矢的联军士兵强行破坏、铲平。此刻,通往城墙的道路,虽然泥泞不堪,染满暗红,却已是一片“坦途”。
数以百计的简陋云梯,如同疯长的藤蔓,被无数双手扛着、推着,搭上了镇荒城的墙头。联军士兵口衔利刃,一手持简陋的木盾或皮盾,一手奋力攀爬。城下,箭矢如蝗,虽然缺乏统一的指挥和精准度,但依靠着绝对的数量,依旧形成了一片致命的乌云,持续不断地覆盖着城头,试图压制守军的反击。
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残酷的战术——蚁附攻城。用生命去消耗守军的体力、箭矢、滚木擂石,以及……意志。胥犴很清楚,镇荒城的防御武器犀利,尤其是那种能发出雷鸣般响声的火铳和威力巨大的弩机,但他赌的就是对方数量有限,赌的就是在绝对的人力优势下,再锋利的刀刃也会卷刃,再坚固的盾牌也会碎裂。
“杀!先登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胥犴冰冷的声音通过传令兵传遍战场,这悬赏如同注入疲惫躯体的兴奋剂,让更多的士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赫连勃勃就在攻城队伍的相对靠后位置,亲自督战。他失去了大部分战马,心在滴血,此刻唯有攻破此城,用林凡和城内所有人的鲜血,才能稍解他心头之恨。他挥舞着弯刀,用羌戎语咆哮着,驱赶着他的族人向前、向前。曾经的草原骑兵,如今不得不在城墙下进行他们最不擅长的步战,每倒下一人,赫连勃勃的眼角就抽搐一下。
然而,镇荒城的防御体系,经过了林凡和工程院的反复优化,绝非寻常城池可比。
首先便是那道并未被完全填平的护城河!虽然联军曾试图填河,但在守军持续不断的远程打击下,效率极低。此刻,这道数丈宽的水壕,成为了吞噬生命的第一道关口。无数联军士兵在冲锋途中跌入河中,或是被城头射下的箭矢命中,沉入水底,或是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践踏、挤压,河水早已变得粘稠猩红。尸体层层堆积,竟真的渐渐将某些区域的河段填满,后续的士兵几乎是踩着同袍的尸骸向前冲,那场景令人作呕,也更激起了攻守双方的血性。
城头之上,守军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弓弩手,自由散射,优先射杀扛云梯者和军官!”
“火铳队,瞄准敌军密集处,三轮速射!”
“擂石组,听我号令,放!”
命令声、呐喊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铳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
石头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一段城墙后,他不用弓弩,身边堆满了数十斤重的石块。他看准下方云梯聚集处,怒吼一声,双臂肌肉虬结,将巨石狠狠砸下!
“轰!”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一架云梯连同上面攀爬的四五名士兵,被砸得粉碎。
但立刻就有新的云梯搭上。
弩机持续不断地发出嗡鸣,特制的三棱弩箭带着可怕的动能,往往能连续穿透两三人的身体,才会力竭。火铳的齐射更是收割生命的利器,尤其在敌军试图集结冲锋时,一轮排枪过去,便能扫倒一片,白色的硝烟与血腥气混合,形成一种奇异而恐怖的气氛。
林凡也在城头,他没有亲自参与搏杀,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战局,适时下达调整命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守军士气的一种激励。周谨组织的内政司人员和一些健壮妇人,冒着流矢,不断地将箭矢、石块、滚木,甚至是一桶桶烧开的金汁(粪便、尿液混合煮沸,恶毒且易引发感染)运上城头。济世院的学徒们则穿梭在伤员之间,进行着最初步的包扎和抢救,不断有人被抬下,又不断有新的守军补充上来。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军的远程火力开始显现疲态。弓弩手的手臂酸麻,箭矢消耗巨大;火铳队需要时间清理枪管、装填弹药;擂石滚木终究是有限的。而联军,凭借着胥犴和赫连勃勃毫不留情的驱赶,凭借着数量优势,仿佛无穷无尽。
终于,在付出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将一段护城河彻底填平的代价后,联军士兵第一次成功地登上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