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犴军令既下，邢军大营深处那隐秘的罪恶便加速运转起来。被隔离在营地一隅的患病士卒，在绝望与高烧的折磨中，陆续有人死去。他们的尸体没有被妥善安葬，反而被剥去衣甲，由戴着厚布口罩、双手颤抖的辅兵，用木叉小心翼翼地推入深坑。随后，一些沾染了脓血和呕吐物的破烂衣物、被褥，被胡乱塞进原本用来装载石弹的皮囊和藤筐之中。
整个过程充满了压抑的恐惧。负责此事的士兵面色惨白，眼神躲闪，动作僵硬，仿佛手中触碰的不是织物，而是择人而噬的毒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草木灰焚烧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恐慌。连监工的军官都站得远远的，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眼神复杂，既有对军令的服从，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装填！”低沉而嘶哑的命令在投石机阵地响起，与往日发射石弹时的呼喝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鬼祟的气息。
绞盘转动，配重落下。数十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被巨大的力道抛向空中，划过一道道低平的弧线，如同来自地狱的鸦群，扑向镇荒城。
“注意躲避！是抛射物！”城头了望哨声嘶力竭地呐喊。
守城士兵们习惯性地缩向垛口后方，准备迎接石弹的撞击。然而，预想中的沉重打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沉闷的、类似重物坠地的“噗噗”声，以及……某种布袋破裂的轻响。
一些包裹落在屋顶，砸碎瓦片，滚落在地。一些落在街道上，摔得裂开。还有一些，直接掉进了民居的院落甚至水井附近。
“不是石头？”有士兵探头张望，随即脸色大变。他看到一个破裂的包裹里，滚出的是一件沾满污秽、散发着恶臭的衣物，上面甚至能看到暗黄色的脓痂和黑红色的血渍。
“是……是死人的东西！”惊恐的叫声瞬间在几段城墙上响起。
消息像瘟疫本身一样，迅速在城内蔓延。恐慌，如同无形的野火，开始灼烧每个人的神经。普通百姓或许不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那种对疾病和死亡的本能恐惧，足以让他们崩溃。
“是瘟病！邢军把瘟病扔进来了！”
“天杀的邢狗！他们不得好死！”
“快跑啊！沾上就会死！”
……
城内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有人想要冲过去焚烧那些秽物，却被闻讯赶来的巡逻队厉声喝止。
“所有人！不许靠近坠落点！退后！立刻退后！”巡逻队长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他自己也脸色发白，但职责让他必须站在最前面。
就在这时，林凡的命令通过各级军官和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
“最高卫生条例，即刻启动！各坊市封闭，无令不得随意走动！”
“防护队上前！佩戴口罩，手套，用长杆钩索将所有坠落的包裹、秽物集中到指定区域，泼洒火油，就地焚烧！深埋灰烬！”
“所有水井，立即加盖，派专人看守！取水必须煮沸！”
“发现发热、呕吐、腹泻者，立即上报，强制隔离！隐匿不报者，连带邻里，一同受罚！”
“军医官，携带药箱，巡视各营区、坊市！”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恐慌依旧存在，但混乱的局面开始被强行纳入控制的轨道。得益于林凡一直以来对卫生观念的强调和基础普及，至少各级官吏和军队系统，明白现在该做什么。
一队队由士兵和志愿青壮组成的“防护队”出现了。他们用浸过醋的厚布蒙住口鼻，手上缠着多层麻布，拿着长杆和铁钩，如同处理最危险的爆炸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街道和屋顶的秽物。集中起来的污秽之物被泼上易燃的火油，投入深坑，熊熊烈焰腾空而起，发出噼啪的声响和难以形容的恶臭，仿佛在净化这人为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