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秋禾跪在冰凉的地上,屏息凝神,将方才在院中的话又清晰而冷静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半张货票的来历。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剪枝丫的咔嚓声响。
良久,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抬起头来。”
秋禾依言抬头,不敢直视,目光落在老夫人深色的裙裾上。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夫人淡淡道,“知道借力打力,知道抓住时机,甚至……懂得如何说话。”
秋禾好像被看透了一般。
“那半张纸,救了你。”老夫人转过身,目光落在秋禾身上:“但也仅此而已。周氏愚蠢,行事不密,留下首尾,是她咎由自取。但你以为,凭这点东西,就能扳倒她背后的人吗?”
秋禾屏住呼吸,不敢回答。她当然知道,周嫂子顶多是个马前卒。
“王府里,有些事,看得说不得。有些线,碰不得。”老夫人放下小剪,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入香炉,“今日保下你,不是因为你这点小聪明,更不是因为那半张纸。”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老夫人平静的侧脸。
许是因为你做的‘和气呈祥’寿团,许是因为你认得那些野菜,许是这些偶尔能让我想起点旧事。”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许是因为你这丫头,还算有点用”
“有用”,这两个字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秋禾瞬间明白了,今日她能活下来,并非因为正义得到伸张,而是因为她的那点所谓有用的“价值”恰好压过了对方要除掉她所付出的“代价”。
“奴婢……明白。”秋禾低下头,声音干涩。
“明白就好。”老夫人颔首一笑,“珊瑚,带她下去,找个地方安置,伤养好之前,不必当差。”
“是。”珊瑚轻声应道。
“至于周氏,”老夫人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勾结外人,构陷同伴,心术不正。打发去庄子上吧,永不召回。”
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后半生。
退出佛堂,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以为自己抓住的是公道,却原来只是更高层面权衡下的侥幸。
珊瑚将她安置在一处僻静的下房,有一张简单的床铺和干净的薄被,还派人送来了更好的伤药和吃食。
“老夫人既然发了话,你便安心养着。”珊瑚说,“别多想。在这府里,能活着,就是最大的造化。”
秋禾躺在床铺上,看着陌生的屋顶,心中五味杂陈:她活下来了,她的那点小聪明和野菜知识,在这次真正的风暴面前,渺小得可笑……
她本来以为她早已经可以放下尊严,安心活命就好了,从卖身换粮,被随意安了个陌生的名字,再到大小厨房被随意使唤,低贱如泥,只为求活,可是这样卑微也没有用,只要他们动动嘴皮子,自己可能就悄无声息的死了,命如草芥。
伤口的疼痛和心里的屈辱阵阵袭来,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