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目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先生,朕记得泉州港曾有蕃商往来,其中亦有金发碧眼、鼻梁高耸者,被称为拂林人或大秦人。
这光幕中人,莫非……与之同源?”
周仪点头肯定:“陛下所见不差。史书所载之拂林、大秦,皆是中原对欧陆先民的模糊指代。
诸位可将这法兰西人,视为拂林人的后裔。”
“法兰西……”
王安石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国名,喃喃开口:“却不知先生展示此国,其百姓生计如何?朝廷又以何法治国?”
周仪操控镜头,展示了农田、作坊、市场等场景,随即答道:
“士农工商,社会结构与我中原大抵相似,皆是以农为本,辅以工商。”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然而,彼时法兰西王国所面临之困境,与今日之大宋,却也相似。
其国连年征战,开疆拓土,耗资无数,国库空虚,财政困窘至极。”
光幕中的画面随之变化,出现了欧洲大地的战争场面。
“为解燃眉之急,其王室与贵族议定,以国家信用为担保,效仿商人向民间大肆发放所谓贷款,
其本质,亦是官府主导的借贷。”
周仪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王安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盯住光幕。
“此法初行,立竿见影,确解了朝廷财政匮乏之急。
国库看似充盈,一时海晏河清。”
光幕上,出现了贵族们欢庆的场景。
“然,久而久之,弊端丛生。”
周仪的声音变得冷峻:“恰如方才苏家兄弟所言,地方官吏为求政绩,巧立名目,诱使甚至强迫民众借贷。
原本意在惠民的国债,利息层层叠加,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最终负担全数转嫁于平民百姓之身。”
光幕上,景象再变,
凶恶的税吏闯入民宅强行征税,农民被迫卖掉仅有的土地,工厂主破产,街头饿殍遍野……与方才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一幅幅人间惨剧图,冲击着众臣子的视觉神经。
“更可怕者,国家机器为追讨债务,横征暴敛,法律形同虚设。
最终,民怨沸腾,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社会撕裂,贫富悬殊,
矛盾尖锐至极,已至不可调和之地。”
王安石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光幕中的景象,拳头不自觉握紧。
苏轼和苏辙亦是眉头紧锁,脸上充满了忧虑,
他们虽预感到青苗法可能有害,却也没想到,类似的政策在异国他乡竟会引发如此可怕后果。
人群中,赵祯的脸色更是无比凝重,望着光幕久久不语。
周仪的讲述并未停止,指着光幕继续道:
“最终,积压数十年的民怨轰然爆发,暴动的民众,手持棍棒农具,攻陷了象征王权与压迫的巴士底狱。
而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法兰西君主路易十六……”
他语气停顿,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最终……被他自己的人民,推上了断头台!”
“荒诞!荒谬!!!”
周仪话音刚落,一位老臣已按捺不住,高声驳斥:“先生之言……危言耸听!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此乃三代以降之通义,放之四海皆准!
一国之君,受命于天,乃万民之父,岂有……岂有被戮于市曹之理?”
周仪目光转向那位老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老相公,所谓刑不上大夫,不过是中原王朝维系体统的潜规则,并非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
海外诸邦,风云变幻,自有其残酷逻辑。谁会在意你这套普世规矩?
民怨滔天时,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莫说君王,便是天地亦有可能被倾覆!”
言毕,他不等那老臣再辩,右手再次一挥。
那光幕中画面再转,先前巴士底狱的混乱场景迅速切换,镜头推向一个人声鼎沸的广场高台。
那台上,赫然立着一架巨型铡刀,一个卷发君主被粗暴地推了上去。
台下,是黑压压的法兰西民众,他们的脸上混杂着仇恨、狂热,各种情绪。
并未有更多的言语解释,
下一秒,咔嚓!
铡刀轰然落下,血光飞溅。
光幕中,随即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民众欢呼声。
“噗通……”
文德殿内,那刚刚开口的老臣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