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汉彰的反问,毕瑞欣矜持地笑了笑,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咱们都是老头子的门下弟子,虽非一母同胞,但同在安清家教,这香火情分总归是断不了的。你的事儿,那就是我的事儿!看见师弟你遇到难处,我这个做师兄的,岂能坐视不理?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漂亮至极。可王汉彰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毕瑞欣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利不起早”之辈!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老头子袁克文出殡,大师兄杨子祥让他去协调日租界,想让送葬的队伍从日租界穿行,壮大声势。就这么点事,毕瑞欣都推三阻四,借口说跟日租界警察厅的人不熟,死活不肯帮忙,弄得大师兄当场差点跟他翻脸。
这样一个连为老头子送葬的大事都不肯出力的人,如今会无缘无故、热心肠地跑来帮自己解决烟馆被封的麻烦?这他妈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了吗?毕瑞欣的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图谋,或者说,需要他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王汉彰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连忙说道:“哎呀呀!那可真是太好了!二师兄,您可真是我的救命稻草!不瞒您说,我正发愁找不到门路搭上日租界警察厅这条线呢!您要是肯出面斡旋,以您在日本人面前的颜面,那绝对是十拿九稳、马到成功!”
他拍着胸脯,表现得极其仗义,“二师兄,您需要什么打点?是用钱开路,还是需要人手摆场面?您尽管开口,我王汉彰绝无二话,倾尽全力!”
他故意把条件开出来,想看看毕瑞欣的底牌。
然而,毕瑞欣却缓缓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他轻轻弹了弹烟灰,说道:“小师弟,你太高看师兄我了。我呀,说到底就是个买卖人,虽然在三井洋行里勉强能说上几句话,但要说给十几家大烟馆解封这么大的事儿,我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日本人办事,最讲规矩,也最不讲情面。”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王汉彰的反应,才继续道:“我今天来呢,主要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帮一位朋友,给你传个话儿……”
说着,毕瑞欣将手中那半截蝙蝠牌香烟在烟灰缸里仔细捻灭,然后郑重其事地从西装下摆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制作极为考究、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金色请柬。
那请柬用的是上等硬卡纸,四周烫着松竹的暗纹。他双手捧着请柬,几乎是带着一丝恭敬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红木桌面上,然后用手掌缓缓推到了王汉彰的面前。
王汉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咚咚地敲打着他的胸腔。他预感到,真正的戏肉来了。他伸手拿起那张请柬,触手感觉微凉而挺括。他缓缓打开,只见请柬之内,是用工整的日文竖排写就的文字:
拝啓(敬启者)
王汉彰様(王汉彰先生台鉴:)
平素よりご芳名を伺っております。私は茂川秀和と申します。(平素久闻先生美名,鄙人茂川秀和)
ご都合がよければ、本日午後七时、利顺徳ホテル(天津)にお越しいただき、(若先生方便,谨邀先生于今日下午七时,驾临利顺德酒店(天津)。)
ご知人になり、ご交谊を深めたく、ここに心より招待申し上げます。(鄙人愿借此机会与先生结识,以增进情谊,故此诚挚相邀。)
何卒ご出席を赐りますよう、お愿い申し上げます。(届时,鄙人将在酒店大堂静候先生。恳请先生拨冗出席,不胜期盼。)
敬具
昭和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