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冯·阿斯特莱雅。”
率先发难的,是红衣主教巴赫。
他那张,如同死人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伊芙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这具皮囊下,给揪出来。
“……关于‘陋巷’的那场‘瘟疫’,以及……你,在那场瘟疫中,所扮演的‘角色’。”
“——教会,需要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伊芙知道,这是她今天将要面对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她的每一个回答,都将被无限地放大,被曲解成为对方攻击她的武器。
她不能有任何的失误。
“尊敬的红衣主教大人,”伊芙微微屈膝,姿态谦卑,但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我想,您或许用错词了。”
“我在那场灾难中,所扮演的并非是什么‘角色’。”
“我只是一个和那数十万无辜民众一样,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幸存者。”
“幸存者?”巴赫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冷笑,“……我怎么听说,这位‘幸存者’,不仅毫发无伤地,走出了那片连圣光都无法净化的‘疫区’。甚至,还……被那些愚昧的贱民,当成了……‘救世主’来崇拜?”
“那并非是‘崇拜’。”伊芙摇了摇头,纠正道,“……那只是一群绝望的人,在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所表现出的最本能的……‘感激’而已。”
“救命稻草?”巴赫的眼神,变得愈发危险,“……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根‘稻草’?”
“不。”伊芙再次,摇了摇头,“我不是。”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平静地,与这位,隐藏在所有阴谋最深处的、最大的敌人,第一次四目相对。
“——真正拯救了他们的,并非是我。”
“——而是某种被你们,早已遗忘的更古老的……‘力量’。”
“古老的力量?”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国王,在这时终于开口了,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
伊芙知道,这是国王在为她“搭台”。
让她,为自己那份,不属于“光明”,也不属于“黑暗”的神秘力量,提供一个……能被官方所“接受”的、合理的“解释”。
而这个“解释”,伊芙,也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
“是的,陛下。”她转向国王,恭敬地回答道,“……在我,被困于北塔的那段时日里,我曾,在家族最古老的书库中,无意间翻阅到了一些关于‘古代自然神信仰’的残破文献。”
“文献中记载,在‘光明神’降临之前,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被无数的属于‘自然’本身的神只所庇佑。”
“火焰,有火神。流水,有水神。而‘瘟疫’,这种,同样来自于自然界的、可怕的‘灾难’,自然也拥有着,能与之‘抗衡’的属于‘自然’本身的……‘力量’。”
“那场‘呓语瘟疫’的本质,并非是‘邪祟’。而是一种……古老的、属于‘梦境’的自然之力,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而失去了‘平衡’,所造成的‘灾难’。”
“而我,”她的话锋,终于,指向了自己,“……或许是,因为我家族那特殊的、古老的血脉。让我在无意之中,成为了,能与另一种,同样古老的能克制‘梦境’之力的‘自然’力量,进行‘沟通’的……‘媒介’。”
“我所做的,并非是‘净化’。”
她的声音,变得庄严,而肃穆,仿佛真的是在阐述着某种古老的神谕。
“——我只是,借助了‘自然’的力量,去‘平衡’了,另一股失控的‘自然’之力而已。”
“——我,只是以毒攻毒。”
一番话,说得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她将自己那份,源自于“奈尔”的、充满了“深渊”与“混沌”气息的黑暗力量,完美地,“包装”成了一种,来自于“远古自然神”的中立的甚至可以说是“正当”的“平衡之力”!
她将自己,从一个与“邪物”为伍的“女巫”。
塑造成了一个受到了“古神指引”的、拥有特殊血脉的……“自然神使”!
这个“人设”,简直……堪称绝妙!
它,既解释了,她力量的来源。
又与教会的“光明神”信仰体系,划清了界限,避免了“异端”的指控。
甚至,还为她那“阿斯特莱雅”家族的古老血脉,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也更加尊贵的面纱!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斯特莱雅公爵,看着自己这个,巧舌如簧、谈笑间便将一场泼天危机,转化为自身“神性”光环的女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而国王奥古斯都五世,则靠在王座之上,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欣赏与玩味。
只有,红衣主教巴赫。
他那张,如同死人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伊芙。
眼底深处,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利刃,喷涌而出!
因为,他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前这个少女,说的每一个字……
——全都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