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额头,滚烫。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老扎克跪在床边,用他那双布满了老茧和烫伤的、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抓着孙子冰冷的小手,浑浊的老泪,止不住地,向下流。
他请遍了“陋巷”里所有的黑市医生和草药师。
但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
“没救了。老扎克,准备后事吧。”
而现在,屋外,传来了教会那些“刽子手”们,踹门和放火的声音。
老扎克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他看着自己那已经完全沉浸在幻觉中、正在对着空气咯咯直笑的孙子,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与悲凉!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和神官大人,可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享受着美酒佳肴?
而他们这些生活在泥地里的穷人,就只能像蝼蚁一样,被一场不明不白的“瘟疫”夺走生命,最后,还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这不公平!
老扎克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那因为长年打铁而有些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他走到墙角,从那堆积如山的、冰冷的铁器中,拿起了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那是一把……巨大的、造型狰狞的、专门用来破甲的、双刃战斧!
这把战斧,是他年轻时,为了一位据说要去北境屠龙的佣兵之王,而倾尽心血打造的。可惜,那位佣兵之王,最终,却死在了一场可笑的酒馆斗殴之中。
这把从未见过血的“屠龙斧”,也从此,成了老扎克心中,最大的遗憾。
而今天……
老扎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战斧那冰冷的、闪烁着寒光的刃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起了……与脚下这片火海,同样炽热的、疯狂的火焰!
他要用这把斧头,去“屠”了那条,正在吞噬着他孙子、吞噬着整个“陋巷”的、名为“不公”的……恶龙!
哪怕,只能……挥出一下!
“砰——!”
就在这时,他那扇脆弱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地,踹开了!
两名手持着十字铁锤的“重装骑士”,如同两尊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杀戮魔神,出现在了门口。
老扎克,横握着他那柄巨大的“屠龙斧”,如同守护着宝藏的、愤怒的矮人王般,挡在了自己孙子的床前。
“滚出去……”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沙哑的低吼,“……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芬奇,是一个……怪人。
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唯一的评价。
他对金钱、地位、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唯一痴迷的,只有一样东西——知识。
尤其是,那些被教会列为“禁忌”的、关于古代炼金术和符文学的知识。
为了追求这些知识,他背叛了自己的贵族家庭,舍弃了优渥的生活,自愿来到“陋巷”,拜入了那个被主流学术界斥为“疯子”的、前“真理之眼”外围成员——学者海德格的门下。
虽然,他的老师海德格,脾气古怪,穷困潦倒,甚至偶尔会因为实验失败而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但芬奇,却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他们一起,在那个位于“锈铁巷”的、狭小的地下室里,争论着“灵魂是否可以用炼金术量化”的问题。
他们一起,为了复原一个古代的“能量符文”,而兴奋得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
海德格老师,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同类”。
然而,那场“瘟疫”,毁掉了一切。
芬奇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师,在接触了那尊从“真理之眼”总部遗迹里,偷偷挖掘出来的、被污染的“古神雕像”后,第一个,陷入了疯狂。
他亲眼看到,老师,在神庙里,举行了那个引爆了整个“黄色区域”的、血腥的仪式。
然后,他又亲眼看到,老师,被那些冲进来的、教会的“重装骑士”,用巨大的铁锤,活生生地,砸成了一滩……肉泥。
……
“不……不……老师……”
芬奇蜷缩在一条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里,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泪水,混合着污水,从他那副厚厚的、用来分析能量流的护目镜下,不断地,滑落。
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只能像一只可悲的老鼠一样,躲在这阴暗的、肮脏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尊敬的老师,惨死在眼前!
他甚至,连为老师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从下水道的入口处,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股刺鼻的、火油的味道。
芬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教会的那些“清洁工”,开始……清理下水道了。
他无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