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人低声道:“……他抓住了小六最在意的东西。”
安然看着他们,继续用沉重的语调讲述:“被逼到绝路、满心只想着证明清白、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代价的小六,竟然真的……他猛地抽出随身带的刀子,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地面。”安然的描述带着一种残酷的写实感,“他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温热的腹腔里,掏出了那团尚未消化完的、混着自己鲜血的凉粉,用尽最后力气,高高举起,凄厉地向着那些吓得连连后退的看客们呼喊:‘看!看清楚!我是不是只吃了一碗粉?!别走!你们都看看啊!’”
木屋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纱夏惊恐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莉兹的脸色发白,之前的怒火被一种冰冷的寒意取代,小手紧紧抓住了桌沿。连光和桐人都屏住了呼吸,被这故事的残酷结局所震撼,数据的流动和深邃的思考似乎都停滞了。
“但是,”安然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些刚才还叫嚣得最凶、仿佛正义化身的看客们,此刻却像见了鬼一样,吓得面无人色,争先恐后地逃跑了,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上一眼,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手里那团血淋淋的‘证据’。”她的目光掠过每一位队友的脸,“而那个始作俑者胡万,则慢悠悠地走到奄奄一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小六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和怜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看到了吗?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你吃了几碗粉。’”
“小六,最终瞪着不甘和困惑的双眼,死去了。至死,他都没能明白。”安然的故事讲完了,她的目光沉重地扫过被深深触动、神色各异的小伙伴们。
她缓缓问道,声音不高,却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莉兹,纱夏,光,桐人……你们现在,从这个故事里,明白了什么?你们觉得,那些围观起哄的人,他们真的在乎小六吃了几碗粉吗?”
莉兹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未消的怒气说道:“他们在乎个屁!他们就是瞎起哄!那个胡万和摊主才是混蛋!”她的理解依旧停留在表面的愤怒。
纱夏小声地,带着后怕说:“他、他们好像……只是喜欢看别人吵架,看别人倒霉……他们不想知道真相……”
光冷静地补充,试图进行理性剖析:“根据行为分析,大部分围观者处于‘群体无意识’状态,易受煽动。其行为动机更倾向于情绪宣泄或从众,而非追求事实。胡万精准利用了这一点。”
桐人沉默了片刻,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低声道:“……或许,对某些人来说,真相不重要。摧毁掉他们看不顺眼的东西,或者……仅仅享受这个过程,才是目的。”
对于伙伴们的回答,安然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悲悯的微笑,然后,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都触及了边缘,但还不是最冰冷的核心。”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所有表象的寒意,“因为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始至终,就——根本——不在乎——真相!”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了每个人的心中,让之前的愤怒、委屈、理性分析都显得有些苍白。
“他们不在乎小六到底吃了几碗粉。”安然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剖开人心,“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相信看到一个小气、撒谎的年轻人出丑能满足某种阴暗心理;相信跟随大多数人的声音能让他们获得虚幻的安全感;或者,仅仅是觉得这场‘逼死好人’的戏码,很好看,很刺激。真相?那东西只会破坏这出‘好戏’的趣味,所以,他们选择无视,甚至……乐于见到它被践踏。”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与安然自己的处境联系起来,带着沉重的共鸣:“而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有人设下了语言和舆论的陷阱,利用了人性的愚昧和恶意。他们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那碗粉,就是要逼死小六这样的人!”
她看着伙伴们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更加震惊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反问道:“而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否也隐隐有了一丝‘小六’的影子?那些恶意编纂、飞速传播的谣言,那些不明真相却轻易指点江山的目光……我们是否也感到了那种被无形之力逼迫、包围,急于想向全世界证明‘我们只吃了一碗粉’的焦躁、无助和愤怒?”
她的反问,像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莉兹等人心中最后一丝“只要解释清楚就好”的幻想,也让纱夏意识到之前的委屈是多么危险,让光和桐人的思考陷入了更深的冰层。
“难道我们真的也要像小六一样,”安然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警示,“被这些躲在暗处的推手和盲从的看客,逼到失去理智,非要‘剖开自己的肚子’,把我们的努力、我们的羁绊、我们所有的隐私都血淋淋地摊开,只为了向那些根本不在乎,甚至乐见我们惨状的人证明——我们‘只吃了一碗粉’吗?用我们可能的牺牲,去满足他们的期待,或者……娱乐他们?”
她的目光如冷电,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斩钉截铁:“答案是,绝不!”
安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凛然的杀气:“我们的价值,我们的清白,不需要,也绝不能靠满足敌人的期待、靠向那些愚昧看客乞求认可来证明!那正是设局者最想看到的剧本!小六的悲剧,就在于他落入了对方设定的圈套,用最极端的方式去回应污蔑,最终牺牲了自己,却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不在乎’!”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22层宁静的湖泊与璀璨的星空,留给同伴们一个挺拔而决绝的背影,仿佛与窗外无垠的夜色融为一体。
“记住这个故事。记住‘小六’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她的声音透过夜色传来,清晰而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不要被愤怒和委屈冲昏头脑,不要落入敌人用话语编织的死亡罗网。我们的内心,是我们的堡垒,我们的‘肚子’,绝不为取悦敌人、说服看客而敞开!更不能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去回应任何污蔑!”
她转过身,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带领他们攻克一个个难关的、令人安心的沉稳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带着一丝经过血与火洗礼后的冷冽与清醒。
“所以,”她的语气变得沉着而有力,目光扫过眼神已然不同的伙伴们,“收起那些无用的、只会消耗我们自己的愤怒,放下那些沉重的、只会让我们步履蹒跚的委屈。看清哪些是别有用心的陷阱,哪些是易于煽动的盲从。然后,守住我们的本心,继续我们的路。”
她走回餐桌旁,语气坚定:“我们的战场,在未攻略的楼层,在真正的怪物面前,在我们手中之剑所能触及之处!我们的行动,我们不断变强的实力,我们一次次并肩作战、克服难关的成果,才是对噪音最有力、最彻底的回击!时间,会让一部分看客清醒,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会用绝对的实力,让那些躲在暗处设局的小人,最终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木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不再是迷茫、委屈和无处发泄的愤怒,而是一种被残酷寓言点醒后、拨云见日的清明,一种被冷汗浸润后、更加坚韧和冰冷的决心。壁炉的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映照着队员们眼中沉淀下来的、如同经过锻打的钢铁般的光芒。莉兹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纱夏擦去了眼角的湿意,背脊挺直了一些;光的眼眸中数据流再次奔腾,却带上了明确的目标;桐人微微颔首,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而危险。
安然知道,她成功地在风暴降临前,为她的队伍进行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淬火”。至于这风暴背后是否真有名为“胡万”的推手,她不知道,但是千万别让她知道有,不然,她不介意为了伙伴们弄脏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