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凝重的氛围中结束。科尔鲁肯的街道上瞬间沸腾起来,各大公会和团队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空气中弥漫着打磨金属的刺耳声响、检查皮甲韧性的窸窣声、药剂瓶碰撞的清脆叮当,以及玩家们互相低声交代战术、检查装备耐久度的嘈杂声响,汇成了一曲大战将至的独特交响乐。
在临时租用的、有着厚实石墙抵御风寒的旅馆房间内,“繁花”小队围坐在一张表面布满划痕的木桌旁。莉兹贝特神情专注,正用一块油石小心翼翼地打磨着她那面巨盾的边缘,检查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磨损;纱夏则将一瓶瓶泛着幽蓝色光泽的高级抗寒药剂和封装着红色液体、用于紧急恢复的高效回复水晶,逐一分发到每个人手中,她的动作细致而轻柔,仿佛那些玻璃瓶是易碎的珍宝;雨宫光则独自坐在靠近窗台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地用一块麂皮,反复擦拭着她那对通体漆黑、仅在刃口处流转着一丝寒芒的匕首,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利刃。
安然将迪亚贝尔分发的、绘制在粗糙纸张上的简易战术图在桌面上摊开,她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点在了标注为左翼的区域:“这里,地形比预想的还要狭窄,两侧是无法攀爬的冰壁,闪躲空间极其有限。莉兹,你是我们最坚实的壁垒,作为第一道防线,你的站位和承受第一波冲击的稳定性至关重要。光,利用你的速度和隐匿能力,负责游走,优先点杀那些试图绕过莉兹防线的、或者对我们后排有直接威胁的护卫,查漏补缺。我和桐人,是主要的清场输出,会在莉兹稳住阵线后,以最快速度清理被阻挡住的怪物。纱夏,”她转向显得有些紧张的治疗师,语气放缓但异常清晰,“你不在传统游戏的、站在后方吟唱的治疗位上。你的任务是,用你的眼睛,死死盯住我们四个人的血条——尤其是顶在最前面的莉兹!一旦你观察到任何人的血量即将进入黄色预警区间,或者判断其下一刻可能承受无法规避的重击,必须立刻、用你最大的声音高声预警,精确指挥我们进行轮换后撤!并且,你要确保后撤通道的安全,在我们退回时,第一时间递上血瓶。记住,在这个位置,我们的容错率非常低,轮换必须果断、迅速,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
她的安排条理分明,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可见。众人沉默地点头,脸上是同样的凝重与决心。只是在最后,安然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沉重的警示意味:“所有人都记住,这次联合攻略,众目睽睽。我们只展现‘必要’的实力。一切,以最基础的团队协作和剑技为主,以最小的代价,最稳妥地完成分配给我们的任务。”
她没有明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刚刚经历了会议上那场充满恶意揣测的风波之后,任何过分的个人英雄主义表现,或者展现出任何超越常规理解范畴的“独特技能”,都只会给“繁花”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甚至可能是危险的目光和麻烦。
桐人默默地、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他完全理解安然此刻的顾虑和决策,但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预感,却如同永冻裂隙中终年不散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抬起眼,视线落在安然线条紧绷、透露出坚毅与疲惫的侧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将所有翻涌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将手无声地、更紧地按在了腰间的暗影剑柄之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的金属触感。
……
次日正午,天色依旧阴沉。永冻裂隙那如同巨兽狰狞咧口的入口处,数百名装备精良、神色肃穆的前线玩家集结完毕。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连成一片,肃杀之气仿佛令周遭永不停歇的风雪都为之凝滞、退避。迪亚贝尔屹立在一块高耸的、覆盖着千年不化坚冰的巨岩之上,进行了最后简短而有力的战前动员,再次声色俱厉地强调了轮换战术的生死攸关。随后,他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幽暗的裂隙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攻略——开始!为了生存!为了打通这个该死的游戏!前进!”
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被唤醒的钢铁洪流,带着决死的气势,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谨慎而坚定地涌入那道散发着刺骨寒意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幽暗裂隙之中。“繁花”小队的身影随着人流一同前进,安然那束起的银色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原上唯一一抹亮色,却又像是一柄已然出鞘、指引着方向与命运的利剑。
她知道,真正的、关乎生死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她们,不仅要面对来自怪物的、最直接的死亡威胁,更要在这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完美地扮演好一个“强大、高效,但必须在规则之内”的前线小队角色。
就在队伍完全没入裂隙阴影的刹那,从那深邃无尽的黑暗最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至极、仿佛连大地都随之微微颤抖的巨响——
“咚……!”
如同某个沉睡了千年的远古巨神,睁开了它冰冷的眼眸。
“磐石巨像·阿特拉斯”,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