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老板的证词像一块灼热的炭，烙在苏晴的心头，让她坐立难安。李凡购买化学原料的行为，彻底坐实了他的预谋，也将“被逼至绝境”这个判断从推测推向近乎事实的高度。然而，这依然只是旁证，无法直接刺破成绩顶替的核心黑幕。
网络上的舆论依旧沸反盈天，在张浩家水军和部分官方刻意引导下，“心理变态”、“反社会人格”、“嫉妒学霸”的论调甚嚣尘上。苏晴知道，必须找到更直接、更来自核心圈子的证据，才能扭转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江城一中。学校的铁板一块和学生的集体沉默，恰恰说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制真相。但压力之下，必有裂隙。她需要找到一个足够脆弱，又尚未被完全压垮的突破口。
她重新梳理了所能找到的关于高三（一）班的有限信息：班级合影、运动会名单、甚至是一些学生在社交媒体上零星分享的日常。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叫孙宇的男生身上。选择他基于几个模糊的观察：在一些集体照片里，他总是不自觉地站在边缘，表情有些拘谨；他曾在一个早已废弃的本地论坛上，匿名抱怨过“班上某些纨绔子弟真恶心”；更重要的是，有零星信息显示他家开着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家境尚可，但远无法与张浩家抗衡——这意味着他可能并非张浩核心圈子的人，同时家庭又具备一定的抗风险能力，或许能有多一点开口的勇气。
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费了一番周折。苏晴没有通过学校官方渠道，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通过一些业内的朋友，迂回地拿到了孙宇母亲公司的电话，然后以一家“潜在客户”咨询业务的名义，巧妙地要到了孙宇的微信——理由是需要一些年轻人喜欢的广告设计风格参考。
添加微信的过程很顺利。苏晴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恬静的风景照，朋友圈也多是行业相关和一些生活随笔，看起来人畜无害。
最初的几天，苏晴只是偶尔以讨论设计风格为名，和孙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绝不提及任何敏感话题，逐渐消除他的陌生感和戒心。她能感觉到屏幕那头的男生有些内向，但谈起设计和创意时，会流露出难得的热情。
时机在两天后的傍晚到来。苏晴注意到孙宇的一条朋友圈，转发了一首风格压抑的后摇滚歌曲，配文只有一串省略号。她判断，这个少年的内心正在经历某种挣扎。
她果断发去了消息：“孙宇同学，冒昧打扰。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客户。我是一名记者，江城日报的苏晴。”
消息发出后，长达五分钟的沉默。苏晴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头少年的震惊和恐慌。
“你骗我？！”终于，他回复了，带着明显的愤怒和警惕。
“对不起，我用这种方式联系你。因为我正在调查李凡的事情，但我找不到任何愿意说实话的人。学校里的每个人好像都突然失忆了。”苏晴飞快地打字，语气诚恳而急切，“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害怕，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李凡，他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苏晴补充道：“我去过他家了，见过他奶奶。满墙的奖状。他奶奶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微信顶部的“正在输入…”提示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好几次，又消失。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最终，孙宇回复了，语气软弱而抗拒。
“孙宇，我知道你可能害怕。但有时候，沉默就是对恶行的纵容。李凡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下一个被毁掉的会是谁？”苏晴小心翼翼地施加着压力，同时又试图给予安全感，“我不需要你公开作证，我甚至可以不记录你的名字。我只想听一句真话，哪怕只有一句。作为交换，我绝不会透露你的任何信息，我用我的职业前途担保。”
她发送了自己记者证的模糊照片（隐去了编号和单位细节），以及一张在李凡家拍的、只聚焦于那满墙奖状的照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苏晴紧握着手机，手心沁出了汗水。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最终会如何选择。
突然，孙宇发来了一条语音请求。
苏晴立刻接通，但没有先开口。电话那头，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仿佛说话人正处在极大的情绪波动中。
良久，一个带着哭腔、压得极低、几乎像是气声的年轻声音颤抖着传来：“…苏记者…我…我很害怕…张浩他们家…我们惹不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害怕。”苏晴的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听我说，或者，告诉我一点点你知道的，好吗？李凡，他在班上是不是经常被张浩他们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