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叶梓萱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小声提醒。
林渊猛地回神,再看向那个被同学搀扶着、正小心翼翼走向舞台入口的身影时,对方已经背对着他,只留下一个抱着吉他、步伐略显僵硬的背影,融入了舞台侧幕更深的阴影里。
“没什么……”
林渊摇摇头,甩掉心头那荒谬又强烈的熟悉感,快步跟着叶梓萱走向主持人的候场区,但眉头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那个侧影,真的好像……
舞台侧幕,强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杨轩小心地引导着赵羽安,让他稳稳地坐在高脚凳上,又将他的手指轻轻放在立式麦克风的金属支架上,低声快速确认。
“位置都好了,凳子稳的,麦也调好了。别怕,我在侧边看着。”
说完,他迅速退开。
赵羽安点点头,指尖触碰到麦克风冰凉坚硬的金属质感,这触感奇异地带来一丝锚定感。
他摸索着调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琴箱稳稳地搁在腿上。
后台的嘈杂在踏上舞台边缘时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变得遥远而模糊。
绝对的黑暗笼罩着他。
没有炫目的聚光灯,没有台下黑压压的人影,没有主持人……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他自己。
世界收缩成一个点,一个声音,一种触感。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杂念,都被这片纯粹的、密不透风的黑暗无声地吞噬、隔绝。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穿过黑暗,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指尖凭着千锤百炼的记忆,精准地按上琴弦,找到那个起始的和弦位置。
然后,拨动。
“铮——”
第一个和弦的清冽音色,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带着微微的颤音,在骤然安静的偌大礼堂里清晰地扩散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流畅、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孤寂的叙事感,构成了歌曲沉郁而坚韧的前奏。
没有视觉的干扰,没有目光的逼迫,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指尖的触感和耳朵捕捉的音准上。
前奏的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赵羽安微仰起头,被缎带覆盖的眼睛“望”着前方那片虚无的黑暗,嘴唇靠近冰冷的麦克风。
声音不再是彩排时紧张地“挤”出来,而是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后终于找到出口的沙哑和低沉,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桥で鸣いたから……”(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黑尾鸥在码头悲鸣)
日语的歌词,低沉而压抑的旋律,如同打开了一道沉重的闸门。
黑暗不再是隔绝恐惧的屏障,反而成了记忆的放映幕布。
隔绝了外界的光,却让内心的画面更加清晰、更加狰狞地投射出来。
指尖按在冰凉的钢弦上,那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开去,变成另一种刺骨的寒冷——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地浇下,浸透单薄的校服,紧贴在皮肤上,寒气直钻骨髓。
厕所隔间狭小、污浊的空气令人窒息,混合着劣质香精和尿骚的味道。
头顶是几个模糊晃动的黑影,放肆的、扭曲的笑声像钝器一样砸在鼓膜上。
“空っぽの心が満たされるなら\/泣けばいいのかな……”(空洞的心若能就此填满\/是否只要哭泣就好……)
歌词在继续。
黑暗的视野中,幻化出更多无声的凌辱。
被刻意撞翻在地的饭盒,汤汁泼洒一地;课桌上用红笔涂画的侮辱性字眼,像丑陋的伤疤;厕所里的辱骂,被关在狭小隔间里的无助,冷水从头淋到脚的刺骨冰凉……
每一次刻意的“不小心”碰撞,每一次压低的、充满恶意的哄笑,每一次投向他的、带着鄙夷或漠然的眼神……
无数细小的碎片,在黑暗中汇聚成冰冷的洪流,冲刷着他。
“冷たい人だね\/今日もまた谁かのことを\/伤つけてしまった……”(真是冷漠的人啊\/今天又伤害了谁呢……)
那些冷漠旁观者的面孔、窃窃私语的侧影、匆匆避开的脚步,如同冰冷的浮雕,在黑暗的幕布上清晰地浮现。
每一次无声的纵容,都是压垮骆驼的又一根稻草。
台上,赵羽安的歌声在纯粹的、属于他个人的黑暗回忆里穿行,带着深陷泥沼的挣扎和窒息般的痛苦。
吉他声时而低回呜咽,时而爆发出激烈的扫弦,如同内心无声的嘶吼与绝望的冲撞。
额角的汗水浸湿了黑色缎带的边缘,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琴箱上。
就在这压抑的旋律行进到某个临界点时,赵羽安按弦的手指骤然用力,一个高亢而充满爆发力的和弦猛地炸响!
如同积蓄了太久的力量终于冲破堤坝!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歌声陡然拔高,赵羽安最终冲破了日语的桎梏,他用最直接、最熟悉的母语,发出了那声积压已久的呐喊!
就在这第一句中文歌词冲口而出的瞬间——
在台下看着儿子表演的赵军硕心里不由得一酸。
他不由得也回忆起了当时所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