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然推开档案室的门，青铜罗盘在背包里发烫。他没回头，径直走向地脉核心的石台。脊背符光刺进皮肤，每走一步都像被钉子往骨缝里敲。铜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你烧的是诅咒源头，不是她。”
林婉儿的残影浮现在石台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你总说要救所有人，这次我帮你选。”她笑得平静，指尖擦过他下巴时带起一阵凉意。李修然没躲，也没说话，只是把罗盘放在石台中央，双手按在边缘。
铜雀的残念在空气中嘶吼：“她母亲借梦复苏，全城人都是养料！你不动手，明天太阳升起时，没人记得自己是谁！”李修然咬破舌尖，血滴在罗盘正中，青铜纹路瞬间亮起红光。林婉儿的身影开始晃动，像信号不稳的影像。
“别怕。”她轻声说，“我记得雨天你递伞的手抖得厉害，记得你第一次用符纸时烧焦了袖口，记得你说要带我去海边看日出——这些，够不够换一座城？”李修然手指抠进石台缝隙，指甲翻裂渗出血丝。他没抬头，声音哑得不成调：“不够。”
罗盘转动起来，林婉儿的残影开始剥落，碎片化作锁链缠向虚空。铜雀狂笑：“对！就是这样！锁住那老妖婆的真身！”锁链尽头浮现林母的轮廓，面容模糊却带着尖锐的怨毒。她张嘴无声尖叫，整座城市的梦境骤然停滞——地铁站哼歌的人群僵在原地，便利店店员举着扫码枪定格，流浪猫悬在半空的爪子再没落下。
李修然脊背突然炸开剧痛，符钉一根接一根崩断。他跪倒在地，血从眼眶鼻孔涌出，在地面汇成细流流向罗盘。林婉儿最后的残影蹲下来，额头贴住他的额头：“疼就哭出来。”他摇头，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反而更用力压住罗盘。锁链猛地收紧，林母的轮廓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你烧的不是女儿！”铜雀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是三百年前她亲手埋进地脉的诅咒种子！”李修然终于抬头，泪和血混在一起流进嘴角。他盯着林婉儿正在消散的脸，一字一顿：“我知道。”
林婉儿笑了，伸手想碰他脸颊，手指却在半途化作飞灰。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李修然读懂了——是“谢谢”。最后一个音节消失时，全城梦境重启，人群继续哼歌，店员完成扫码，流浪猫落地后窜进巷子。只有李修然还跪在原地，罗盘冷却成普通青铜器，脊背空荡荡再无符光。
铜雀的残念飘到他耳边：“血脉枷锁断了，代价是永失所爱。值吗？”李修然撑着石台站起来，抓起罗盘塞回背包。走出档案室时，他在锈蚀的铁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左眼瞳孔里有个极小的林婉儿，正冲他挥手告别。
街角便利店的灯光在夜色中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晕，玻璃门上凝结着细密的水汽，映出店内货架模糊的轮廓。店员正倚在收银台边擦拭柜台，听见推门声便抬起头，朝门外喊道：“要关店了，买点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深夜时分的倦意，嘴角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李修然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在他头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径直走向冷饮柜，冰凉的玻璃门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拉开柜门，冷气扑面而来，手指在琳琅满目的饮料间停顿片刻，最终取出一罐黑色包装的咖啡。罐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
结账时，店员扫完条形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刚才有位小姐留了东西给你。”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纸，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李修然接过便签，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微微一顿。展开的便签纸上用红色水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阳光的线条凌乱地向外延伸，像是孩童的涂鸦。太阳下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日出方向改了，记得重新画符。”墨迹在纸张纤维间微微晕开，仿佛写字的人下笔时带着急促。
李修然捏着便签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推开店门时，夜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将便签纸的一角吹得微微颤动。就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店员轻声哼起一段熟悉的旋律。那调子和他在地铁站听到的一模一样，但此刻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店员哼唱的歌词缓缓飘来，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正是林婉儿最爱的那首老歌，她总在深夜的单人公寓里单曲循环，直到月光爬满整个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