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快快请起!”余韦连忙起身虚扶,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亲热与关切,“朕安。听闻皇兄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一直在府中静养,今日可大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朕与皇兄说说话。”
殿内侍从迟疑了一下,见皇帝语气坚决,又瞥了一眼看似弱不禁风的萧景渊,这才躬身退到殿外,但仍保持着能隐约听到殿内动静的距离。
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余韦脸上的关切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急切。他快步走到萧景渊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景渊!救朕!救救这余国的江山!”
萧景渊心中一震,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惶恐”,连忙低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臣惶恐!相爷他……他乃国之柱石,陛下切莫听信小人谗言啊!”他这话,既是表演,也是试探。
“柱石?哈哈哈……”余韦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悲凉的低笑,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他李辅国是柱石?那他挖朕余国历代忠良的祖坟,炼制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又算什么?!他横征暴敛,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又算什么?!景渊!你别再跟朕装糊涂了!这满朝文武,朕能信谁?朕敢信谁?!只有你!只有你们靖王府,是先帝托孤之臣!是真正的皇族血脉!”
他死死抓住萧景渊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朕知道你在装病!朕知道你有能力!朕更知道,你暗中与新叶城有联系!对不对?!”
萧景渊瞳孔猛地一缩!余韦知道得比他想象中要多!这位看似懦弱的少年天子,恐怕远非表面那么简单!他是在隐忍,还是在试探?
“陛下!”萧景渊语气“沉重”,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余韦,将他扶到榻上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陛下慎言!隔墙有耳!臣……臣对陛下,对先帝,忠心可鉴日月!然则……李辅国权倾朝野,党羽遍布,京师内外皆在其掌控,更有影卫、羿这等高手,亡灵大军更是……陛下,此时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忠心,也点明了现实的残酷,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试探——陛下,您到底有多少底牌?您的决心,又到了何种地步?
余韦看着萧景渊的眼睛,那双原本怯懦的眸子里,此刻竟燃烧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道:“朕……并非毫无准备。宫中侍卫副统领赵无咎,是朕的人。他麾下有三百死士,皆为先帝暗卫后人,绝对可靠!传国玉玺……朕可以随时‘遗失’!”
萧景渊心中再震!赵无咎是暗棋?还能动用玉玺?这位少年天子,暗中经营的力量,恐怕远超外人想象!他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陛下……”萧景渊的语气真正变得凝重起来,“即便如此,力量依旧悬殊。需内应外合,等待良机。”
“良机?何时才是良机?”余韦急切道,“等他李辅国的亡灵大军练成?等他把天下百姓都逼反?景渊,朕等不了了!再等下去,这余国的江山,就真的完了!朕要你……设法联系叶宏!告诉他,朕……愿与他里应外合!只要他能清君侧,诛国贼,朕……愿奉其为摄政王!与他共掌江山!”
摄政王!共掌江山!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提议!几乎等于将皇权分出一半!也可见余韦已被逼到了何等地步,对叶宏的期望又到了何等地步!
萧景渊沉默了。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风险与机遇。余韦的提议,诱惑极大,但风险也极高。这可能是推翻李辅国的唯一捷径,也可能是引火烧身的催命符。
“陛下,”良久,萧景渊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万不可操之过急。陛下之心,臣已明了。但眼下,陛下首要之务,是保全自身!切不可让李辅国察觉分毫!联络之事,臣会相机而动。但在此之前,请陛下一如既往,示敌以弱!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赵无咎这支力量!”
余韦看着萧景渊眼中那沉稳如渊、智珠在握的光芒,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萧景渊已经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他重重点头:“好!朕信你!一切……拜托皇兄了!”
这一刻,深宫中的傀儡天子与蛰伏的靖王世子,在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却冰冷如牢笼的宫殿里,达成了一个将决定帝国命运的秘密盟约。
萧景渊又“关切”地询问了陛下的“学业”和“身体”,表演了一番君臣和睦的戏码后,才躬身告退。
走出养心殿,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萧景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心底一片冰寒。局势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复杂。李辅国的疯狂,余韦的觉醒,新叶城的崛起……所有的线,都绞在了一起。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叶兄,统先生……京都这盘棋,是越来越精彩了。只是不知这‘里应外合’的契机……何时才会到来?”
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风暴,正在京都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