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唐斌与秦明二将,得了赵头领将令,更不耽搁,当即点齐本部马军,扬起旌旗,下得山来。一路循着邓飞所指的路径,细细搜寻。但见沿途荒草偃伏,蹄印杂沓,果然捡得些走失的战马,或位于树下,或徘徊溪边,军士一一收拢,牵入队中。
正行间,忽见前方一道幽谷,两旁峭壁陡立,中间一条窄径蜿蜒而入。秦明性子急,挺着狼牙棒便要策马当先,却被唐斌以目止住。二人命军马勒缰缓行,屏息细听——只闻得谷中风过松涛,涧水流响。正凝神间,忽听得崖壁之上,有人厉声喝道:“崖下过路的,可是梁山兄弟?”
众军士仰面望去,但见半山乱石间人影绰绰,草木微动。唐斌与秦明交换个眼神,提气朝崖上朗声道:
“敢问崖上是哪一路兄弟?我等乃梁山马军头领秦明、唐斌!果是自家兄弟,请下来叙话!”
只见那人急奔下崖,到得近前,先往众人头上红色额带、身上黑色甲胄细细一打量,见果是梁山样式,方才抢步上前,朝秦明、唐斌二人行礼,声音里带着三分急切:“两位头领,卑职杨发,乃是卞祥头领麾下第二百户第一队队长。当时邓飞头领带领部分兄弟在前开路,俺与这两个兄弟也紧随左右,拼死撞出重围,但因兵荒马乱的,不曾想和大队人马失散。怎奈路径生疏,又在山坳里迷失了方向。这两位兄弟,一个腿上中箭,一个肩头被砍,血流不止,只得寻这处隐蔽山谷暂避。已在崖石后藏了一日一夜,方才望见山下旌旗闪动。初时还怕是贼人假扮,直到看清甲胄制式,才敢相认——真真是天幸得遇自家人!”
言罢,杨发朝身后乱石丛中奋力一挥手。只听得一阵碎石窸窣,岩隙深处一阵动静,但见两名汉子互相搀扶着,自岩后阴影里一步一趋地挪将出来。二人皆蓬头垢面,衣甲残破,一人左腿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另一人右肩衣衫裂开,露出裹伤的麻布,上面亦是暗红一片。两人虽步履踉跄,身形摇晃,目光与梁山旗号相触时,却骤然迸出劫后余生般的光亮来。四下军士见了,无不耸然动容。
“好汉子!身陷绝境尚能拼死护持同伴,这等义气,不愧是我梁山儿郎!”秦明见状,虎目圆睁,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扶住那腿伤军士,粗声问道:“伤势如何?可还撑得住?”
那军士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虽面色苍白,声音却透着一股硬朗:“劳秦头领挂心!皮肉伤罢了,死不了!只要能归队,便是爬,俺也要爬回山寨去!”
唐斌亦上前查看那肩伤汉子,见伤口虽深,幸未伤及筋骨,便招呼千户随军大夫上前,给两人重新清创包扎。那随军大夫取出金疮药、干净布条,先将伤处污血洗净,再撒上止血生肌的药膏,动作麻利地缠好绷带。两名伤兵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望着秦明、唐斌的眼神愈发热切。
秦明看得心头发热,拍着那杨发的肩膀道:“你等皆是好样的!寨主若知晓你等这般忠勇,定会好生嘉奖。”
“秦头领且慢说犒赏!如今卞祥头领生死未卜,俺这心头日夜如同滚油煎沸,五内俱焚!俺虽是个粗夯军汉,这副身子却还扛得住刀箭。求二位头领容俺随军同行——阵前纵不能斩将夺旗,总能为弟兄们挡些箭石!若天可怜见,教俺探得卞头领半分踪迹,便把这身血肉豁在沙场上,也胜似在此枯等干熬!”言至此,杨发单膝轰然砸地,眼眶迸裂般赤红,喉间挤出的话音沙哑如锈刀刮石。
秦明一把托住杨发臂膀,将他稳稳扶起,虎目灼灼:“果真是我梁山好儿郎,这般忠义心肠,怎能教你这般空自焦急!既如此,你且安心随队,待我等寻得卞祥兄弟,定教你二人重逢。”
唐斌见余下二卒伤重难行,当即唤来一个精干百户,令其率麾下百名轻骑,护送伤者并所获马匹先行回山医治。其余人马则整顿旗甲,随杨发所指方向,卷起烟尘直奔当日遇伏之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