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日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四下里皆被夜幕笼罩。惟见梁山泊内有一处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与周遭漆黑光景判若霄壤。但听人声喧嚷,端的是一派热闹气象。
那讲武堂本是王伦时节遗下的聚义偏厅。想当初白衣秀士占据梁山时,此处原是众头领吃酒议事之所,颇有些浮华气象。自经萧嘉穗、宋万等人督工改造,早去了往日奢靡装饰,显出十分肃杀森严的格局。这般改动,不惟是屋舍形制之变,更是梁山气象一新之兆。
堂前空地上新立一杆三丈高的旗竿,直插云霄。顶端悬一面玄色滚边杏黄旗,夜风中猎猎作响。旗上绣“聚义靖难讲武堂”七个墨黑大字,笔力遒劲,自有一番威严气象。
大门两旁不设雕栏画栋,反竖两排兵器架子,插满十八般兵刃。但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皆打磨得雪亮。映着堂内灯火,端的冷森森耀人眼目。
阶下立着四个巡哨喽啰,俱是青衣皂靴,按刀挺立,目不斜视。这般气象,比之往日山寨散漫情形,大不相同。
步入堂内,先见一副松木屏风,上刻梁山泊山水地理图,山川水寨、关隘哨卡,无不标注明细。转过屏风,便见偌大一个厅堂。
厅堂尽头设一讲台,上置虎皮交椅、枣木公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更有一枚令箭壶,插着红黑令旗。台前悬一块乌木大板,打磨得光滑如镜,专供书画演示。
台下整齐排列数十张榆木长案,每案可坐四五人。此刻已是座无虚席,案上皆放着统一发放的文簿毛笔。梁上悬下十数盏油灯,灯碗俱用细纱笼罩定,防那夜风吹灭。
灯光映照下,但见四壁光洁,并无字画装饰,惟左右两壁各挂一条幅。左书:“升官发财请往他处”;右书:“贪生怕死勿入斯门”。笔力遒劲,墨迹尚新,乃是寨主赵复亲笔。
堂内虽聚集了二百余条好汉,其中不乏马家兄弟等粗豪之辈,也有文仲容、崔埜这般异番汉子,此刻却人人屏息凝神。只闻灯花噼啪作响,并那窗外隐隐传来的更梆之声。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墨汁与纸张气味,混着好汉们身上的汗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文武交融之气。再看那些平日厮杀的汉子,在灯火摇曳下,竟也显出几分学子般的专注与庄重。这般景象,端的教人难以相信竟是出自水泊梁山。
正是:
聚义厅前开虎帐,水泊寨内演龙韬。
休言草莽无良将,夜夜灯深读豹略。
此般布置,虽无雕梁画栋之华,却有肃杀凝重之气;虽少丝竹管弦之雅,却多金戈铁马之音。端的是一处习练杀人法、讲论用兵道的所在!
众人正凝神间,忽见赵复缓步登台。但见他身着青布直裰,目如鹰隼,扫视堂下诸人。于公案前站定,双手按案,声如金石:“诸位兄弟,山寨不惜耗费苦力修此讲武堂,又教你们百忙中抽空来此,可知是何用意?”
堂下诸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忽听得马家兄弟中一人粗声答道:“寨主乃人中龙凤,曾在万军中生擒田虎。如今开这讲武堂,莫不是要教俺们擒拿敌将的法子?”
“寨主箭法超群,定是教习神射之术。”庞万春也应和道。
糜胜忽开口道:“依某之见,这讲武堂定非简单教授武艺之所。若只教武艺,何须这般麻烦?校场上便可操练。”
赵复微微颔首,道:“今日是讲武堂第一课,却不讲武艺,也不讲兵法,单给诸位讲一个人物。”
众人闻言,俱被吸引,连闻焕章和萧嘉穗也都凝神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