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莫里斯那充斥着陈旧秘密和化学药剂气味的小屋,林恩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泥潭又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旋涡。
勒菲弗尔未死的可能性像一盏微弱却执拗的灯,在心底摇曳,驱散了些许绝望,却也照出了前路更加叵测的凶险。
手中的残片和小金属瓶滚烫得灼手。“血与灵之钥”…这模糊的短语如同诅咒,又似谶言。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力量,需要…离开这座即将被教会和未知恐怖彻底封锁的城市。
“生锈齿轮”酒馆…“鼹鼠”…“夜班车”…
这些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危险和不祥的气息。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可能通往生路和答案的线索。
他压低了帽檐,将那张残片和小瓶仔细收好,如同揣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再次融入内城边缘混乱的街巷。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午夜前找到那个地方,并尽量收集一些关于“夜班车”和“鼹鼠”的信息。
凭借窥秘人的灵性感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警卫和那些明显散发着恶意的人群,侧耳倾听着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码头区那边彻底被封了,蒸汽骑士团都开进去了…”
“…好像死了很多人,教堂的钟响了一早上…”
“…嘘!小声点!我表哥在警卫队,他说昨晚看到天上有…有东西!巨大的、长满触手的黑影…”
“…‘密喰者’那帮杂碎这次惹大麻烦了…”“…最近晚上都别出门,听说教堂和缄默者正在到处抓人问话…”
恐慌和不安如同瘟疫般在底层街区蔓延。官方显然在尽力控制消息,但那种规模的灾难根本无法完全掩盖。
关于“生锈齿轮”酒馆,他零星听到一些信息:那是个位于内城最混乱的“锈带区”边缘的老牌黑市酒馆,鱼龙混杂,什么都敢买卖,也是各种非法情报和偷渡渠道的中转站。
背后似乎有某个势力不小的黑帮罩着,连警卫队都很少去找麻烦。
而“鼹鼠”和“夜班车”,则几乎没有听到任何确切消息,似乎是非常隐秘的暗语。
时间在紧张和不安中流逝。
夜色渐深,雨虽然停了,但乌云依旧密布,血月的双辉被遮挡其后,只透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晕,将街道染上一层诡异的色调。
林恩根据听到的零散描述,终于在内城一个靠近巨大排污管道和废弃工厂的区域,找到了那家“生锈齿轮”酒馆。
酒馆的门面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招牌上的齿轮图案确实锈迹斑斑。
但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狠的壮汉,表明这里并非善地。
即使隔着门,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音乐、粗野的叫骂和酒杯碰撞声。
林恩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帽檐,低着头,尽量自然地走向酒馆后巷。
与前门的喧嚣不同,后巷异常安静、黑暗,堆满了溢出的垃圾桶和废弃的酒桶,空气中弥漫着馊水和尿液的刺鼻气味。
只有一盏昏暗的、时不时闪烁的瓦斯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一个人影靠在最深处的墙壁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穿着宽大的、沾满油污的外套,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林恩的心提了起来,他放缓脚步,慢慢靠近。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精明的、如同真正鼹鼠般的小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林恩。
“有事?”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老瘸子介绍来的。”
林恩按照莫里斯的交代说道,“想搭‘夜班车’。”
听到“老瘸子”和“夜班车”,那人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警惕并未减少。他吸了口烟,吐出浑浊的烟雾。
“老瘸子介绍的人…规矩懂吗?”
他慢悠悠地问。
“什么规矩?”
林恩谨慎地问。
“车票钱,还有…‘行李’检查。”
鼹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夜班车’不拉穷鬼,也不拉麻烦。”
林恩心中一沉。他身无分文。
“我…我现在没有钱,但我必须离开。”
他试图争取,“我可以之后…”
“之后?”
鼹鼠嗤笑一声,“小子,在这里没有‘之后’。要么现在付钱,要么滚蛋。”
他顿了顿,小眼睛扫过林恩略显单薄的身材,“或者…你有什么值钱的‘信息’或者‘玩意儿’抵账?老瘸子介绍的人,总该有点东西吧?”
值钱的信息或玩意儿?
林恩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小金属瓶和残片,但这是他绝对不能交出去的。至于信息…
他脑中飞速思考。有什么信息是可能对这个“鼹鼠”有价值,又不会暴露自己核心秘密的?
忽然,他想起了在教堂管道里听到的、关于缄默者小姐伤势的具体情况——
灵性回路烧毁、齿轮组卡死、需要更换肩部传动总成…
这些细节,对于普通人毫无价值,但对于某些从事黑市机械零件或者情报交易的人来说…
赌一把!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知道昨晚港口事件中,一位受伤的‘缄默者’急需更换的具体零部件型号和损伤情况…包括核心轴承的污染类型和‘炉心’的过载频率范围…这个信息,值一张车票吗?”
鼹鼠夹着烟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兜帽下的眼睛骤然睁大,闪烁着震惊和贪婪的光芒。
他显然知道这个信息的价值有多大。
这不仅能卖给缄默者的敌对势力,甚至能黑市上高价倒卖给急需零件的中间商。
他死死盯着林恩,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人。
“…细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恩深吸一口气,将他听到的关于缄默者小姐伤势的关键细节,选择性地、模糊了来源地说了出来。
鼹鼠听得极其认真,不时微微点头,眼中的贪婪之色越来越浓。
“…够了!”